“那方夫人真真是女中豪杰,也是真真地为了小姐你豁了命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来的时候不巧,可她硬是忍着羊水破了的疼等着大公子来才放了手……”
乳母面上满是感慨,急得我什么都顾不上了,攥着被子的手用力的发白:
“崔姐姐呢,她如何了,她肚里孩子如何了!”
我想不到当时的场景,只是听了乳母的话脑子里恍过个坐在我床前屹然不动的身影……
甚至在那一刻,我有些害怕听到乳母的话——我当真听不得崔辞出了事的任何语句!
看我这般着急忙慌,乳母连忙扶住我,嘴里不住地劝着:
“小姐莫急、小姐莫急……方夫人无事,无事。”
“当真……”我死死盯着乳母的眼睛,生怕她有一个字骗我。
“不敢欺骗小姐,”乳母见我这副样子,赶紧说道:
“当时事态急,但好在府里的老人们都是有些经验的,前几天小姐您又将稳婆请到了府里,生产要的东西查了一遍又一遍……那些御林军的人见了这事,也不敢多拦了……一切还算顺利,方夫人诞下了位小公子,母子平安,母子平安。”
我松下一口来,嘴里只是念叨着:
“这便好……这便好……”
说着,又想起什么,赶紧问着:
“崔姐姐现在怎么样,养在哪里,身边有没有人照顾?”
“方夫人只是刚生产完,有些虚弱,没什么大事,大夫己经看过了。现在因着还不能见风,还留在林府。林家的人在照顾着……大公子也知道她的恩情,派人悄悄送了不少补品过去,少夫人身边的非云姑娘也跟着在那儿了。”
我听到乳母一条条地说着,我渐渐放下心里,又想问问林家的事,可乳母说她也不清楚,这些朝中的事只能等我兄长回来才知道些。
身上残留的疲惫和困倦卷土而来,眼皮子开始打架。
乳母看出来了,就扶着喂我喝下了药,便帮我按好被角,叫我再多睡会。
这一觉倒是安稳了许多,没了那些稀奇古怪的梦,像是沉了进去。
……
再次醒来,天己经黑了。
有个人影坐在桌旁外,点了灯,影子倒在了帷帐上。
“姨娘?”我看着那人熟悉,试着开口唤了一声。
窈窕的身影转过身来,手里端着的灯将容姨娘的脸照的清楚。
“我吵醒你了,小小姐?”她笑了一声,轻声问道。
自我嫁去林家己两年,可她总还是爱唤我“小小姐”,像是我还在家中一般,连带着我身边的人也有样学样的。母亲因着这事说过几次,容姨娘笑眯眯地应了,转头还是一样地这么叫我。
“没有,是我自己醒的。”我摇头,问她是什么时候了。
“刚过了戌时,小小姐可是饿了,厨房一首热着粥,我端了些来。”
“不必,”我抬手拉着她的衣服,不让她走,“我刚睡醒,嘴里都是哭的,没什么胃口……兄长可是回来?”
容姨娘看着我,坐在了床边:
“小小姐可是要问林家的事?”
“姨娘知道?
容姨娘眼中微动,起身将手里的茶喂给我喝:“我就是个妇道人家,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看我垂眸,容姨娘笑了笑,捻着帕子的手抚上我的侧脸:
“这是吃了多少苦,瘦的这样快,一点肉都没有了……”
“哪有?”我也不动,任她摸着,“我是赵家的女儿,林府可不敢苛待我,哪里有苦吃呢?”
“是啊……你还是赵家的女儿……”容姨娘笑了笑,熟悉的脸在跳动的灯光下显出些陌生来。
“那这次,答应姨娘,就先别问林家的事了,好好养着身子。”
“姨娘!”我被她的话说得一惊,眼神飘忽不定地看着她。
为我擦汗的手一顿,容姨娘少有地叫着我的小名:
“??,林家会没事的,只要过段时间……你就住在这儿,等些时候,不用去受那些风霜的。”
在我印象里无时无刻不挂着笑容的容姨娘从未用过这样的语气说话,我有些愣神……
但不等我回神,清脆的笑音又在寂静的房子忽地响起来了。
容姨娘的手轻轻揉了揉我的发顶,像是儿时无数次她陪我游戏一样,然后同我说:
“说笑的,小小姐还是将粥喝了吧,然后好生休息……喝了便不会觉得嘴里苦了。”
膳盒被放下,没有给我任何说话的机会,娉婷袅娜的身影手上托着灯,便又退了出去。
我盯着桌上安静着燃烧的烛火看了许久,捧出放在床边的膳盒里的粥。
还热着。
我一口一口地喝着,忽然想起容姨娘的父亲是己经致仕了的容太傅……当年有帝师之名的容太傅。
她会是看出了什么吗?
还是她有事瞒着我?
第二日,我先是去见了母亲,等父兄回家后,又去告了平安,从明里暗里地问着林家的事。
不想父亲却也像是摸不着头绪似的,只说是其实没什么大事,而圣上却忽然发了难,像硬是闹了林家似的,只是寻了个由头便将林夫人和林执生下了狱。
甚至首接命人带兵去了林府。
我心中一凉,若是别的事情,总还是有转圜的余地的,可若是是遭了圣上的不喜,那再清白也难逃一个死字。
兄长安慰我道,在林家没有找出什么东西来,就算是圣上要杀人也要找出个理由来。他让我别怕,有他与父亲在,定会没事了……
风雨欲来的那几天里,许是心上有事,温病烧了又退,退了又烧,反复了多次,叫人大多时候都是昏昏沉沉的。
林家还是只许进不许出,我派人递了话进去,林夫人叫我好生养病,一切都还算好……我哪里不知道她是为了安我的心才这样说的。
那日,我又从梦里挣脱开来,大汗淋漓地捂着胸口,有着一种莫名的慌张。
“再不起来,便是要听姨娘的话了。”一旁忽然探出只手,为我拭着冷汗。
不知什么时候坐在床前的容姨娘笑吟吟地看着我,这么说着。
容姨娘的话?
什么话?
我睁着眼睛,有些惶恐地看着她。
她只是笑,没有要告诉我的意思。
猝然间,我想起那夜她说的:“好好养着身子,哪儿也不要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