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冷意尚未褪去,早春的料峭寒气又包在周遭。冷风瑟瑟,城门口多数铺子还未开张,寥寥无人,显出一片沉寂来。
兄长下了马,对穿着一身半旧不新布衫的林执生说道:
“此去路远,还望你自己多保重了。”
林执生还是一身沉静,弯腰拱手:
“谢过兄长相送。”
兄长摆了摆手:
“你娶了??,我自然要护着你些。”
“有劳兄长费心。”
林执生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该说的话己经都说过了,就是要离开的时候了。
林执生身旁是一辆不大的马车,上面只有一个车夫和一个身手不错的家丁。
经过他恩师与赵家的几经周旋,最后虽然没有性命之忧,可还是被贬去了偏僻落后朗州。林执生眸中划过些许情绪,却并不显露,向赵大公子行了一礼算是拜别,就要离开。
看着林执生毫不犹豫地身影,兄长站在那儿,面色难得有些柔和:
“??身子弱,又病了那么多日子,受不住连日的颠簸与外放的苦……放心,等下次评级,我同父亲定会让你回来,叫你们夫妻团聚。”
“多谢兄长,我知道的。”林执生还是那句话,没有太多的急切,也没有太多怠慢。
他早就知道的,他的西西是赵家捧在手心上的掌上明珠,怎么受得了那些苦。
赵家公子拍了拍林执生的肩,显然是对他的答案满意了。
“我便不耽误你了……”
刚这么说着,忽然,赵大公子的身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撕破寂静——
灰蒙蒙的城门口,突兀地闯进了一抹地亮眼的红。
我从未停稳的马车上跳下,两步并做一步地匆匆跑来!
“??!”
我看见林执生向来不动声色的脸上空白一瞬,整个人如同遭了雷击一般,身体肉眼可见地僵硬起来。
还是兄长急急地唤了我的小名,两步向前把我接在怀里。
“你怎么来了!”兄长的声音里带了不曾有的惊骇,“你的病还未好!”
迎着寒风,我的脸颊有些红扑扑地,高温不退,手却凉的像块冰。
“我如何不能来?”我由兄长扶着,看向的却是林执生。
他像是终于醒过神来,两步上前,急忙搀住我,握上了我的手,看着我苍白的唇和惨白的脸,才终于是知道我病的是多重。
“??,你……”
我打断他的话:
“我是你的妻,是可以共患难的妻,而不是大难临头的同林鸟。林执生,这朗州,我同你一起去。”
“不行!”兄长与林执生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
“不行,不可以,此去朗州,穷山恶水,路途遥远……这绝不是你该受的。”少有的,我听见林执生说话这般无措。
而兄长更是首白些:
“你这是想找死吗!”
我眼睛定定地看着他们,瞳孔的颜色微深,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怎么不行,我是赵家的女儿……从未学过那些可以安心享福的事,你们凭什么觉得我不行?”
“赵无眠!”兄长气的首呼我名字。“你今日说的这般好,那是你从未吃过那些苦。若真的到了,只怕你后悔都来不及!”
一旁的林执生虽未言语,眼中对我兄长的话却是不曾反驳的。
“那便等后悔再说!”
我斩钉截铁地扔下这句话。
待我还想说些什么,可眼前忽然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
林执生看着兄长怀里的我,久久移不开眼神。
“放心,这是我亲妹妹,我下手自是有轻重的。”兄长拢好我的披风,用身子替我挡着寒风。
“林琢,待她醒后养好病,要走要留怕都难说,但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忘了,我妹妹今日拖着病体也要赶来的情谊。”
兄长的话说得很没道理,也像是是施舍一般,俨然一副心偏的没边的样子。
而林执生的目光紧紧地落在我身上,对他的话毫无反应。
最后,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似得,退后两步,俯身一拜:
“林琢,知晓。”
兄长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将我抱回马车之上,扬长而去。
……
三月后。
晴空万里,烈日炎炎。
我坐在马车里,开着窗子朝外看去,只见绿树如茵、叶缝间筛了光斑点点,落在身上,一片生机盎然之景色。
没想到朗州竟是这样的热,这一路走了一月有余,而越是向南走,便看见一路上早开的花。
明明出发的时候,肩上还拢着披风,现在却穿不住了。
马车里,我靠在车窗旁,半睡半醒地做了个模糊的梦。
梦到什么,我己经记不清楚了,只听到有人在叫我。
“夫人、夫人……”
我睁开眼,对上云竹有些担忧的目光。
“我睡了多久了?”
“快半个时辰了。”云竹从座位下取出水囊递给我。
我有些无力地接过,灌了一口。
云竹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轻声劝了一句:
“小姐,歇息会吧,这日头太大了。”
我仍是靠在车窗旁,闭上眼点了点头。
见我应了,云竹掀开帘子一角,温声同黄伯说着什么。
不一会儿,马车便停在了一棵大树底下。
云竹扶着我下车,望着我的目光里满是心疼。
“夫人脸色怎么这样的白!”
黄伯将马儿安置好,走近了看我,才发觉我的面色全无血色,苍白的可怕。
“小姐病才好,又这般连日地颠簸……”
“我没事。”我打断云竹的话,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手。
“大概是这几日不曾睡好,所以脸色差了些。”我挤出一个笑来,对黄伯这么说道,生怕他见我这副样子就说带我回京城去。
黄伯是兄长派来看护我的,他的话便是兄长的意思。
幸好,也许是这路也走了一半有余了,黄伯虽然眉头皱的紧,但也只说:
“找个地方歇息几日吧,夫人这样的身体,受不了连日的颠簸的。”
“我哪里有这样的不争气。”我试着反抗,不愿耽误路程。
结果自然是失败了的。
云竹劝我道:
“小姐何必这样着急呢,好不容易出了京城,不如便学姑爷早年那般,在这一路上多走走看看。”
这话倒是说到了我心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