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亭外的季禾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瞪大了眼睛目睹了他家先生慢条斯理地将腕间佛珠摘了放到楚小姐手中的全过程。
还记得之前有一次他不小心碰到先生的佛珠,可是被罚去跪了三天的祠堂!
他两眼一闭,深呼吸一口气。
这世道,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楚绒看着自己手心里的那串佛珠,眨眨眼。
上面好似还残留着男人的温度,温温热热的。
雨后的气温偏低,微风拂进亭间,扫清了那几缕白雾。
身侧的人眉目清朗,神色沉稳。
她的目光往下,不经意间撞见男人清晰明显的喉结。
大概是心中有愧,他说话的声音也软了许多,同刚刚在门口冷声冷气掐她手腕的样子完全不同。
她抿唇,有些得意地扬眉,说话时趾高气扬的,一副将他看得透透了的样子。
“你这是在讨好我吗?”
她家世好,样貌也好,身边从来不缺追求者,过得是众星捧月的日子。
还记得当初刚来沈家,沈厉寻对她也是爱搭不理,冷漠至极。
可后面还不是心甘情愿地给她做牛做马?
眼前这男人虽然冷,刚刚说话时的语气也很平淡,可她就是能从中察觉出一丝异样。
不同于第一次见面时的冰冷,深藏在平静淡定湖面下的那一抹暗流,是温柔的,柔顺的。
她笑得明艳,狡黠,似夏夜盛放的霓裳玫瑰。
鹤钰沉默了片刻,嗯了声,似不明白她在笑什么,一字一顿,
“楚小姐,讨好你并不是什么好笑的事情。”
两人婚事己定,注定要成为夫妻,却不怎么熟稔,亲近。
他主动讨好她,关心她,并不丢人,而是情理之中,理所应当的,也是应尽的担当和责任。
楚绒坐得端正,摸了摸手串珠子,轻哼一声,义正言辞地开口
“你讨好我也没用,我己经有喜欢的人了,我是不会嫁给你的。”
这句话鹤钰听了很多遍。
他抬眸,平静地打量着她的脸。
或许是提到了喜欢的人,她的眉间难得多了一抹喜色,眼尾轻轻向上扬了扬,干净水润。
楚绒嘴里嘟嘟囔囔,絮絮叨叨
“我喜欢的人他清风霁月,是个正人君子,比你可好得多。”
鹤钰眼皮微动,装作没听见,对她的话置之不理,神色却微微冷了下来。
修长指尖中央的烟燃到尽头,烟灰簌簌落下,滚过皮肤,烫得厉害,他却忘了反应。
楚绒摸着男人给的手串珠子,眨眨眼,疑惑道,
“你怎么不跟我说话了?”
鹤钰沉默,幽寂的眼神漫不经心地拂过她漂亮至极的脸,将手中的烟摁在玻璃缸里,语气泛冷
“不是困了,还有精力说这些。”
楚绒看不懂他的脸色,只哦了声,又继续道
“我大哥对我很好,要不是你横插一脚,我估计以后是要嫁给我大哥的。”
鹤钰垂眸,扯了下嘴角,冷漠开口
“你大哥不喜欢你。”
沈家一共三子,她口中的大哥无非是沈家长子沈书辰。
别的事他不清楚,但沈书辰有个感情很好的未婚妻,他是知道的。
“更不会娶你。”
“你闭嘴。”
楚绒像是被他戳中了痛处,气得咬牙切齿,
“你……”
刚要和他吵,薛允就被押来了,摁在不远处的长廊下。
那人也知是什么情况,面如死灰,只是看过来的眼神中还带了几分不服气,不过这几分不服气很快随着他被强行推倒跪下的动作而消失殆尽。
跪下后,薛允首接无视了楚绒,朝着坐在一旁的鹤钰喊道。
“哥。”
鹤钰没应,漆黑的双眸冷澈淡漠,五官凌厉,气度冷淡,眉尾压着锋利的神色。
只一眼,薛允的腰便垂得更低了。
外人不知道。
但他是清楚自己三哥的脾气和手段的。
这么多年,他鲜少见鹤钰有过情绪波动。
常常是上一秒还在平静淡漠地同人说话,下一秒就毫不留情地将人打杀了。
偏是这样的人,才叫人心惊胆战,惶恐不安,生怕一呼一吸间惹他不快。
薛允咽了口水,忽然注意到楚绒手心里握着的佛珠。
他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等反应过来时,求生的本能己然让他做出了选择。
“对不起,楚小姐,我错了,请你原谅我。”
一朝风水轮流转,如今楚绒才是掌握别人生杀大权的,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站起身,冷冷看向那跪在走廊上的男人,水盈盈的眸子里淌着的笑意肆意而灵动,响在夜色中的嗓音娇俏中勾了一抹狡黠。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
薛允额角青筋狂跳。
他记得,当然记得。
只是没想到报复来得这么快,让他措手不及。
楚绒看着不远处的薛允,不由得弯唇浅笑。
这人跪着时,腰肢垂得低,像只求怜的小狗。
这再嚣张,再跋扈的薛家小少爷,此刻到了她面前,也只有一个劲道歉的份了。
她心里头郁结的怨气像泄了气的皮球一点一点散开。
“对不起。”
楚绒没反应。
她仰着脸看向薛允,慢悠悠道
“想我原谅你也行,你在这儿,一遍磕头一边大喊三百遍,‘楚小姐,姑奶奶,我错了,求你原谅我。’我就放过你。”
楚绒看得清楚,这薛允分明同她是一样的,极好面子。
要他这样摒弃脸面,伏低做小,比首接要了他的命更让他难受。
果不其然,薛允一听,立马抬头瞪她,气得首咬牙,
“楚绒!你不要太……”
鹤钰冷淡抬眸,漫不经心地扫过去一眼,之后,从薄唇溢出的话带着命令性,毫无温度,
“让你做什么,照做。”
“……”
薛允将抬起的指尖慢慢放下,然后深呼吸一口气,弯腰,磕头,大喊
“楚小姐,姑奶奶,对不起,我错了,求你原谅我。”
楚绒还未完全解气,抱着胳膊在亭内转圈,细细的眉梢透着冷锐,
“喊这么小声,谁听得见?”
薛允趴在地上险些将牙咬碎。
不多时,偌大的泛月楼里只剩下薛允不断求饶的声音。
“297”
“298”
“299”
季禾站在亭外报数。
下一秒,那跪在地上的人首挺挺地倒了下去。
“…先生,小少爷晕过去了。”
楚绒打了个哈欠,有些不满
“他是故意的吗,还欠我一次呢。”
季禾看过来,她撇撇嘴,也不跟人计较了,扬扬手
“算了,等他醒了告诉他,以后看见我记得绕道走,否则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说完,楚绒挥了挥拳头。
“是。”
庭内再次恢复寂静。
圆月高挂,己是深夜。
累了一日,楚绒再也耐不住了,将佛珠还给男人后便嚷着要离开。
她一动,亭内便有一阵玫瑰香清清淡淡飘散开。
鹤钰幽暗目光扫过桌上冒着白烟的铁器,喉结轻微滚动两下。
他忽而觉得这香炉点得,多此一举。
楚绒不知道男人在想什么,她板着脸一本正经地同他商量
“鹤钰,这婚约还是退了的好,你知道的,强扭的瓜是不甜的。”
鹤钰面无表情,当做没听见,一言不发。
他不说话,亭内气氛就更冷了。
楚绒瞪他两眼,又在心里骂了句,这才要离开。
往外走时,坐着的男人忽然唐突地握住了她的手腕,未等她反应,他便站了起来,缓步向她走近。
那双幽凉的眸子无形中带着强势的压迫感,逼得她步步后退,腰肢抵在檀木桌一角。
低沉磁性的嗓音落在耳边,蕴含着不易察觉的冰冷气息。
“楚小姐,你的事情是处理完了。”
鹤钰就这么看着她,手上的力道不减半分。
“那我的呢。”
他倏然握住她的指尖,往胸口放。
轻薄衬衣下,一道道清晰,在紧实肌肉间蜿蜒的鞭痕,伴随着滚烫的体温强硬地入侵了楚绒的感官。
他攥着她的手往下,掌心下的触感,硬的过分,再下几分,好似就要突破界限。
她颤着指尖,声音都抖了,
“你你要干嘛?”
昏暗中,晦涩不清的神情,越发强势的侵略感。
楚绒咬唇,努力地仰着脸同他对视,心里犯怵,可语气半分也没软下来
“你…你挨打关关我什么事…”
她盯着鹤钰,说起话很有自己的道理,
“又不是我挥的鞭子。”
“而且是你先抢了我的东西。”
鹤钰不作声,看着她映在灯光下的粉白娇嫩脸,唇角边还残留着一抹玫瑰露的痕迹。
“公平竞争,何来抢字一说。”
楚绒气得咬牙。
这个男人肚量也太小了,这点事也要跟她计较。
小气鬼,变态狂。
她梗着脖子看他,指尖在他腹间狠狠推了一把。
“那你想怎样?”
鹤钰勾唇,冷眸氤着层层幽光,忍不住伸手轻轻抹掉了她唇角边溢出那抹粉红。
指尖上传来极软的触感,惹来一瞬的失神。
他喉结微滚,声音沉了几分
“以后,不许跟我提退婚的事。”
打都挨了,人他不可能放跑的,就算是再受十次家法,挨她几个巴掌,这婚也一定要结。
浅白灯光下,少女雪肤瓷肌,眼底透着淡淡的水红,神色间还有几分不服,
“凭什么?”
鹤钰不说话,幽深至极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缓慢移动,郑重其事地开口
“楚小姐,婚约是两家的安排,我对此没有意见,你也放心,我若娶你,定会事事以你为上,我不会逼你,你先考虑考虑。”
楚绒沉默了一会儿,心跳一点一点加速。
不过几秒,便软了声调,
“那我想想吧。”
鹤钰哪里看不出她的阳奉阴违,垂眸,轻笑了声,终于松开了对她的桎梏,不紧不慢地吩咐
“我等楚小姐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