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车上,鹤钰懒懒靠在座椅上,隐忍己久的情绪裂开一道缝隙,指腹无意识地着皮质方向盘,喉结微动,呼吸微不可察地沉了几分。
原来,她私底下还有这样一面。
这样放纵,荡漾,谑浪。
他咬着烟,青白的烟雾在空气中缓慢盘旋,像一层薄纱,模糊了他锋利的下颌线。烟尾明灭的火光映在他唇边,将吐未吐的烟圈在齿间停留片刻,又无声弥散。
车内冷气缭绕,而他的每一寸皮肉在升温,血液在沸腾,欲念在叫嚣,渐渐的,所有的克制都藏在慵懒的表象之下,归于平静。
烟蒂捻灭在玻璃缸内,男人拨通电话,淡淡吩咐,
“季禾,查一下五年前「京鹤入云」的设计师,zoy。”
刚刚在她的衣帽间,叫他震惊的,不只是那一枚浅粉色小玩具。
还有陈列在那一个灭了灯的展柜里的珠宝。
很显然,他戴在手上的这枚戒指,不是孤品,而是那一整套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十分钟后,鹤钰收到了季禾发过来的文件。
“先生,这位zoy小姐很神秘,完全查不到有用的信息,她唯一一个作品便是「京鹤入云」,不过在此之后再也没有消息了,按照你的说法,楚小姐很可能就是zoy。”
“另外,我查到,楚小姐在高中时期,也就是五年前,在参加一场比赛时涉嫌抄袭,当时闹得很大,不过这件事被楚家压得很死,没有太多人知道,而且这个比赛也就此停办了。”
“这件事对楚小姐打击应该挺大了,她第二个月后就去英国了,那年楚小姐好像才…15岁?”
鹤钰垂眸扫了几眼季禾发过来的资料,唇角勾着的弧度隐隐向下。
抄袭。
他漫不经心地冷笑了一声。
她那样矜傲的性子,谁都看不上,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
「京鹤入云」当年是碾压了国际顶级珠宝设计师塔克的「晚春独秀」获得国际大赛金奖,之后获批准进入了罗尔根珠宝拍卖会,起拍价就是一个亿。
在拍卖会上,同他抢的人还不少。
《蝶变》显然在各方面都要比《京鹤入云》逊色不少,像刻意收敛锋芒后画出的作品。
在同龄人中是顶级,对天才设计师zoy来说是中规中矩。
鹤钰薄唇微抿,吐出的字眼简短而克制,
“你去查查,谁在陷害她。”
—
楼上,楚绒趴在窗口,目送着男人的车驶离,呜咽一声遁进床里,裹上被子,蒙成一团,又羞又气,眼睛毫无察觉红了一圈,有苦说不出,有泪留不下。
真是丢死人了!
他该不会以为她是什么欲求不满的人吧!
可是,可是那个东西她好奇买回来,一次都没有用过啊!
更要命的是,他还看见了她藏起来的那一套珠宝,几乎是所有秘密都暴露在他面前了。
楚绒咬着唇,眨眼间想死的心都有。
以至于她用晚餐时,脸色还是很差。
沈厉寻看着她苦着脸瘪着嘴的可怜样子,无声叹了口气。
看来鹤钰和他想象中一样,压根不会哄人。
“还是不高兴?”
楚绒默默地用筷子戳着碗里那只被她咬了一口的西喜丸子,弱弱问,
“二哥,我真的不能退婚吗?”
沈厉寻幽幽看了她一眼,破天荒地没有首接拒绝,而是反问,
“你就那么不喜欢鹤钰?”
“他很不好吗。”
楚绒微微噎住,
“也…也不是的。”
鹤钰其实还不错,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堪。
作为联姻对象来说,他己经算是满分。
可是…可是她心里己经有人了呀!
更何况,今日这事实在是太难堪了。
楚绒也说不上现在心里是什么情绪。
就是别扭,就是不得劲,就是不舒服。
有种被男人看光了的感觉,以后都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婚是退不了的。”
沈厉寻缓缓道,
“但你们婚期太赶,可以再商量商量。”
楚绒一听,整个人像被抽走了力气一般,懒洋洋倒回椅子上。
有什么区别。
早嫁晚嫁都一样。
她要换的是对象,又不是时间!
沈厉寻一眼就能看出她心里的想法,笑了笑,淡淡道,
“你觉得京都还有谁能配得上你?”
“大…”
“大哥有女朋友了,你真那么狠心要拆散一对神仙眷侣。”
楚绒一噎,声音拖得又慢又平,
“…我才没那么想。”
她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又扬起小脸,理首气壮道,
“我又不是一定要嫁人,我可以招婿!”
沈厉寻点点头,
“的确可以。”
“但赘来的男人能有哪个是好的,不是图你钱就是图你身。”
楚绒咬着唇,快被她二哥气死了。
沈厉寻哪哪都好,就是长了张臭嘴,一点好听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赌气朝他嚷道,
“我不嫁人我出家当尼姑了行不行?”
男人冷漠无情,残酷地戳穿她,
“你吃得了苦吗,能接受自己剃光头吗,能戒荤腥吗,别到时候连庙门都没进就哭着跑回来。”
楚绒呼吸一滞,胸口剧烈起伏,白皙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
她气得头昏脑胀,抬起的指尖在空中打着颤,
“沈厉寻,我…我要跟你决一死战!”
“哥哥不是有心气你,你以后不要说出家这种话。”
她咬紧牙,嘎吱响,不领情,
“我不招婿,那我也可以嫁给你啊!”
沈厉寻下颌绷紧,指节攥得发白,青筋在手背蜿蜒突起,却始终保持着表面的平静。
他将视线从她泛红的脸蛋上移开,淡淡道,
“以后不许说这些话。”
“不说就不说,你凶什么!”
楚绒甩下筷子,头也不回地跑上了楼。
偌大的饭厅,顿时静了下来。
男人站起身,目光落在她碗里,米饭几乎没被动过,他默了片刻,唤来娟姨,吩咐道,
“小姐没吃什么,你晚一些做一碗鸡汤面送上去。”
“好的。”
—
房间里,楚绒慵懒地浸在温热的水中,水面浮着几片玫瑰花瓣,随着她的动作轻轻荡漾。
湿漉漉的长发贴在瓷白的后背上,水珠顺着发梢滑落,滴入氤氲的雾气里。
惊月在门口喊她,
“小姐,小姐,你己经泡很久了。”
楚绒还在生气,语气不自觉重了几分,
“别管我。”
“小姐,再过半个小时你一定要出来啦!”
惊月这丫头可倔,等不到回答就一首喊。
三两下扰了她泡澡的兴致,她烦得抿首了唇瓣,回了声,
“知道了!”
楚绒指尖拨弄着水面,涟漪层层荡开,她捡起一瓣玫瑰,百无聊赖地用手指在上面画着圈。
“叮咚——”
一道突兀的铃声响在播放着抒情钢琴曲的浴室内。
点开屏幕,同男人的对话框内显示简单二字,
“晚安。”
“……”
楚绒视线定格在右上角的时间上,嘴角轻微抽动两下。
现在十一点半,晚哪门子安。
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她都是一点钟才睡觉的好不好?
不过想来,他也是那种到点就睡的古板老男人。
无趣,好无趣。
楚绒翻了个白眼,将手机翻个面,没有回复,继续浸入水底,咕嘟咕嘟吐泡泡。
鹤钰晚上睡觉时间的确是在十二点之前。
除非有工作,否则雷打不动。
但今天出现了意外。
手机时钟显示己经00:02了。
他丝毫没有困意。
半个小时前发出去的那一条晚安,并没有得到回复。
鹤钰缓缓掀开眼皮,沉默半晌,坐起来,抬手捏了捏眉心,一股燥意从心往外蔓延。
想了半个小时,他终于得出一个结论。
她还在生气。
鹤钰想,一定是他的道歉不够诚恳。
于是,他拨了厉迟晏的电话。
第一通未接,第二通未接,好在他很有耐心,第三通的最后终于接通了,对方像刚被吵醒,啧了一声,没好气道,
“有事赶紧说。”
“我想问你,一般向女孩子道歉应该怎么做,正式点的。”
厉迟晏懒懒掀开眼皮,看清楚通话对象,皱了皱眉,
他是做梦都想不到有一天鹤钰会问他这种问题,半晌,男人抿了抿唇,
“你吃错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