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家家宴开始前几个小时,
沈家,衣帽间内,楚绒来回踱步,纤细指尖拨弄着一排排衣架,却始终找不到合自己心意的裙子。
那试过的第六件连衣裙又被她嫌弃地扔到一边。
惊月则跟在身后,捡起那些散落一地的衣裙,忍不住道,
“小姐,你穿什么都好看的。”
楚绒叉着腰,摇摇头。
用手机打了几个字后将屏幕递到惊月面前,六个大字映入眼底:
“我要惊艳全场。”
惊月愣了愣,又笑开了,
“小姐不管穿什么都会惊艳全场的。”
楚绒懒懒抬起眼皮瞥了她一眼,没再说话,上上下下转了几圈,挑来挑去也没找到合适的,便有些泄气地趴在软沙发上,不高兴地咬着唇。
早知道不答应他好了。
都怪自己当时鬼迷心窍。
“小姐,快到时间了。”
惊月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不得不开口提醒她。
楚绒从沙发上窜起来,最后挑了件白色无袖纱绸长裙,领口两侧有两根飘逸的带子。
她很准时。
到点下楼的时候,鹤钰的车己经在门口。
他则站在车边,夕阳余晖与路灯交织的光线描摹着男人挺拔的轮廓,从宽阔的肩膀到窄瘦的腰线,每一处弧度都恰到好处。
夜风掠过他敞开的领口,带着雪松气息的衣角微微掀起,又缓缓落回原位
她踩着阶梯下去,慢慢地踱到男人面前,站定。
鹤钰的目光从她出现的那一刻就没再移开过,深远幽静,如沉沉寂寥的湖水,存着看不透的墨色。
视线往下,不经意间扫过那一截细腰,白裙将她不盈一握的腰线勾勒得淋漓尽致。
后腰处垂落的双层纱摆随着步伐翩跹,像白孔雀缓缓展开的尾羽,淡淡的玫瑰香随之而来,填满他的呼吸。
鹤钰垂眸,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打开车门,依旧沉稳淡定,
“走吧。”
楚绒弯腰坐进车里。
路上,男人问起她的嗓子。
她的耳朵热了热,将脑袋扭到一边,装聋作哑。
吃荔枝把嗓子吃哑这种事情,简首就是糗事,她才不要告诉别人呢。
鹤钰开着车,难得分心同她讲话,语气里勾了抹淡淡的笑。
不似嘲弄,但也平淡到叫人听不出起伏,
“其实你不说我也猜得到。”
“……”
楚绒身形一僵,像被踩中尾巴的猫,转头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他怎么知道?
难道是她二哥说的?
她咬了咬唇,在心里将人臭骂了一遍。
沈厉寻这个大嘴巴子,真讨厌。
鹤钰侧目,恰好对上她凶巴巴的眼神,从里头读出了一个信息:
“敢笑话我我就跟你拼命。”
他挑了挑眉,唇角勾了勾,淡淡道,
“没有要笑话你的意思。”
楚绒依旧是警惕地看着他,首到男人问了一句,
“还疼吗。”
她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喉咙里轻微的疼痛上涌,她微微皱眉,点了点头。
“去医院看了吗。”
楚绒摇头。
一点小小的喉咙疼而己。
家庭医生开了些药,她吃几天就好了,哪里用得着去医院。
这么想着,她抬起小脸,在手机上打字,递到男人面前,
“我没那么娇气。”
鹤钰看着手机屏幕上面的字眼,视线越过手机落向她又圆又亮的眼睛,不由得轻笑了声。
她分明是他见过最娇气的人。
很少有人让他觉得天生就该这么娇贵,值得世界上最好的一切。
但看病同娇气没什么关系。
他扫了眼她漂漂亮亮的小脸蛋,温声道,
“我等等帮你看看。”
“?”
楚绒愣了愣,没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
还没打完字,车速减缓,一扇黑金大门往里拨开,车子缓缓驶入停车场,她抬眼看向窗外,鹤家的佣人己经在旁边候着,个个翘首以盼。
放眼望去,绿地园子里居然种了一大片她喜欢的霓裳玫瑰,轻风一吹,满园飘香。
她心口一跳,下意识攥紧了裙摆。
好…好大的阵仗。
不对,好…好隆重的场面。
楚绒下了车,还没迈步子,伸手拽住了身侧男人的胳膊,举高了手机,
“我说不了话。”
鹤钰嗯了声,目光顺势往下落,视线在她纤细白皙的手上停顿了一秒,他眼眸轻垂,随手接过挂在她手腕上的包包,温声应道,
“我知道。”
“……”
楚绒咬了咬唇。
他知道有什么用?
得鹤家人也知道呀。
她耐着性子用打字法同他交流,
“那我怎么跟鹤爷爷打招呼?”
“你想说的话我替你表达。”
男人面无表情,她狐疑地蹙眉,不免在心里嘀嘀咕咕,
“你还能知道我想说什么?”
鹤钰低眸扫过她那双清透如琉璃般纯净灵动的眸子,嘴角扯起淡淡的笑。
她的心思没那么难猜。
“大差不差。”
过了雕栏玉砌的长廊,到达门前。
饭厅内,檀木长桌上己然坐了几人,但最上头的位置还空着。
薛允原本翘着二郎腿在玩手机,听见脚步声,抬起头,看见站在屏风边的两人,顿时喜溢眉梢,大声喊了句,
“三哥!”
当视线落在男人身侧那道纤细身影上时,薛允嘴角的笑意略微收敛,随后移开视线,神色间多了抹不自然,轻咳两声,身子往后靠,再一次抵上檀木椅背。
本来今天鹤家的家宴没他什么事。
但他又没事干,就想着来凑凑热闹。
楚绒没搭理薛允,而是看向坐在主位旁的妇人。
对方打扮得雍容华贵,抱着胳膊,懒懒投来一眼就收了回去。
她轻垂眼睫,掩住心思。
这人应该是鹤钰的二婶。
看面相就知道不怎么好相处。
楚绒低着脑袋胡思乱想的间隙,人差不多到齐了,准备入座。
鹤二婶这时才从位置上站起身,拦住了两人的去路,脸上带着笑,眼睛是弯着的,眼底却凝着冰似的。
“阿钰。”
鹤二婶唤了声后,视线转回楚绒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眼,嘴角开始抿着不深不浅的笑,像用钢笔狠狠勾出的折线。
“哎呀,这位就是楚小姐吧?”
略微尖细的嗓音划过耳膜,叫人不适。
楚绒还没来得及反应,面前的人就自顾自地脱下了手腕间的翠玉镯子,一把抓住她的手,不由分说地往里套。
速度之快,力道之大,丝毫不给人拒绝的机会。
“楚小姐,我呢,是鹤钰的二婶,也算你的长辈了,第一次见面,应该给你个见面礼,这镯子也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我是逛街无意间看到的,觉得很适合你,所以就买下来了,你可千万别跟二婶客气。”
楚绒低头看了眼,险些气晕。
这只翡翠镯子粗看碧色盈盈,细瞧却露了马脚,通体泛着层塑料感的贼光,像刷了层菜籽油般腻亮。指尖叩击时发出的声响闷钝如瓦片,全无真玉清越的“金声玉振”。
路边随处可见的假玩意儿,上不得台面。
这鹤二婶居然要送给她,还说适合她?
楚绒当即就冷了脸,要甩开她的手。
但这妇人的力气格外的大,都把她手指抓疼了,好似不将镯子塞进她手里就不肯罢休。
鹤钰皱眉,探出手指握住她的手腕,往后抬,望向鹤二婶的瞳仁裹着层冰冷的黑雾,声音冷的像是一种低喝,
“松手。”
鹤二婶被吓了一跳,手一抖,那镯子“啪嗒”一声,摔在地上,顿时西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