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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水刑的毛巾被粗暴掀开。
周野像被抛上岸的死鱼，瘫在冰冷潮湿的地上，胸膛剧烈起伏，贪婪地攫取着污浊空气中每一丝氧气，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濒死的痉挛。
苏陌缓缓踱步，停在距离周野几步远的位置，锃亮的皮鞋尖几乎触碰到他蜷缩的身体。阴影笼罩下来，带着绝对的压迫感。
“知道吗？”苏陌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铁块砸在死寂的牢房里，
“那些日本间谍，骨头比你硬得多。嘴也比你严实得多。最后呢？”他微微俯身，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刺进周野涣散的瞳孔，“还不是一个接一个，被敲开了嘴，把肠子里的蛔虫都吐得干干净净。”
他看着周野因窒息和恐惧而扭曲的脸，语气带着一丝残酷的笃定：
“你这样硬扛着，除了多受点零碎苦头，有什么用？再说了，”
他首起身，声音里带着掌控一切的自信，“我既然问你那些‘藏起来’的东西，自然是有可靠的消息来源。你那位雷老板，现在怕是急得火烧眉毛了吧？那批货，压得越久，变数越大，越烫手。尤其是…磺胺。”他刻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
“上面的靠山，能容忍这摇钱树一首卡着？时间拖久了，事情捂不住，到时候…”苏陌冷笑一声，那笑声在空旷的牢房里显得格外瘆人。
“恐怕就不是你周野一个人掉脑袋的事了。你那位‘好姐夫’雷老板，还有他背后那位‘通天’的大人物，都得吃不了兜着走！现在跟我们合作，把路走通了，说不定…还能把你这条小命保下来。这乱世，活着，不好吗？何必非得寻死呢？”
周野大口喘息着，浑浊的眼睛里恐惧、绝望和不甘疯狂交织。苏陌的话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一点点勒紧。雷老板的焦躁，副师长的压力，磺胺的巨额利润和致命风险…这一切都无比真实。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喉咙里终于挤出嘶哑破碎的声音：
“我…我说…东西藏哪儿…怎么接头…怎么出货…”他猛地吸了口气，像抓住了最后的浮木，带着孤注一掷的祈求，“你们…能确保我的安全吗？”
苏陌看着他这副模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绝对的掌控和一丝冰冷的嘲讽。“你还有别的选择吗？”他反问，声音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告诉我，你还有活的希望。不告诉我，死路一条。”
他顿了顿，语气更冷，“我没什么损失。你后面那位靠山，手再长，也伸不进这特务处的大牢来找我麻烦。至于你那位雷老板…呵，你觉得他有能力？”
最后的侥幸被彻底碾碎。周野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眼神彻底灰败下去。
他闭上眼，似乎在积蓄最后的力量，也像是在做最后的挣扎。
片刻后，他猛地睁开眼，那眼神里竟迸射出一股刻骨的怨毒和疯狂：
“行！我有个条件！”他的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我告诉你们这条销售路线！所有！但你们得让我亲自杀了雷老狗！雷万春那个老畜生！我还要告诉你们…他藏在外面的小金库！里面…绝对够分量！”
苏陌正准备转身的动作瞬间僵住。他猛地回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死死钉在周野脸上，仿佛要穿透他的皮肉，看清他灵魂深处的真相。
“为什么？”苏陌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力，“告诉我原因。”
周野仿佛被这声质问戳破了强撑的气球，整个人下去，眼神空洞地望着渗水的天花板，陷入了痛苦的回忆，声音也变得飘忽而充满刻骨的恨意：
“那个狗东西…在我小的时候…看我姐长得漂亮…就想追求…我姐不从…他就…他就用强…”周野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身体因极度的愤怒和痛苦而绷紧，“后来…我姐不堪受辱…投河了…”一滴浑浊的泪水从他眼角滑落，混入脸上的污垢和水渍，“为了报仇…我加入了帮派…开始做坏事…打架斗殴…拼命往上爬…就是为了…接近他…让他放松警惕…”
他的声音渐渐凝聚起一股狠厉：“有一次…帮派抢地盘…被对头算计…差点丢了东城那块肥得流油的码头…是我！带了几个不要命的兄弟…硬生生…从死人堆里…把地盘抢了回来！这才…进了他的眼…慢慢…从一个打手…混成了给他出谋划策的‘心腹’…”
周野发出一声凄厉又嘲讽的冷笑：“呵…后来…他为了彻底绑住我…把他玩腻了的一个小妾…塞给了我做老婆…我就成了他…明面上的‘小舅子’…再后来…他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走私…绑票…脏活…就都交给我来做…他好躲在后面…装他的‘雷大善人’！”
“他以为他聪明？”周野眼中怨毒更盛，“自从我开始帮他干走私…他除了正常派两个打手跟着我…美其名曰保护…其实就是监视！他对我…还留着一手呢！不过…他没想到…这一年多…那两个打手…早就被我收买了！钱…谁不爱？呵呵…”
他喘了口气，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这次…雷老狗火急火燎找到我…说有一批‘硬货’必须立刻出手…我就知道…机会来了！等货送到三号码头仓库…我收到后…带着那两个收买的打手…开了一辆卡车等着…货装完…按老规矩…我会把车开到城外不固定的地方…‘处理’掉一部分…这次…我让他们开到了城南的…柳树沟…”
“到了地方…我进去‘验货’…在最里面…看到了那两箱…裹得严严实实的磺胺！我就知道…老天爷开眼了！搞死雷老狗的机会…终于来了！”周野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柳树沟里…有个我早年救过的江湖客…叫‘老刀’…趁那两个打手没注意…我和老刀…一起动手！干净利落…把他们两个…全宰了！尸体…沉进了村后的臭水河！”
“我们打算…把这批货…特别是那两箱磺胺…悄悄截下来…然后…”周野眼中闪过一丝狠辣，“借帮派的手…做掉雷老狗！把水搅浑…我就能趁机脱身…甚至…取代他！可惜啊…”他重重地捶了一下地面，充满不甘，“就差一步！我他妈…那天晚上…不该去赴那个金陵市政厅王科长的酒局！结果…被你们当同伙…一起抓了进来！功亏一篑！”
苏陌静静地听着，如同最冷静的猎手在评估猎物言语的真伪。
“阿西，”苏陌头也不回地吩咐，“打电话，让卫长风立刻过来一趟。”
“是！”阴影里的阿西应声，快步离开房间，沉重的木门再次关上。
房间里只剩下苏陌和周野两人。
苏陌的目光重新落回周野身上，锐利如刀：“我想知道，你们这条‘黄金水道’，除了你，还有几个人知道全部细节？雷万春知道多少？”
周野喘息着，努力平复情绪：“只有我一个人！从头到尾的路线、接头暗号、码头上的暗桩、出货的节奏…全在我脑子里！雷老狗…他只知道一个大概的方向和几个大的下线名字，具体怎么走、中间经谁的手、货藏在哪个犄角旮旯…他根本不清楚！他只会坐在家里…等钱！”
苏陌微微颔首。
“很好。”苏陌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诱惑，“那么，周野，现在…考虑得如何了？跟我们合作。我保你这条命，甚至…”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可以让你取代雷万春的位置。你知道的，我们有这个能力。”
“取代…雷万春？！”周野猛地抬起头，瞳孔骤然收缩，如同遭遇了晴天霹雳，脸上混合着极度的震惊和一丝难以置信的狂喜！
苏陌迎着他的目光，眼神深邃而平静。
周野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巨大的冲击让他大脑一片混乱，但求生的本能和膨胀的欲望瞬间压倒了所有疑虑。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长…长官！我…我干了！这条命…以后就是您的！”他像是下了巨大的决心，又带着一丝邀功请赏的急切，“长官！我…我还有件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这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连雷老狗…都被蒙在鼓里！”
苏陌眉头一皱，不耐烦地低喝：“都到这份上了，还他妈的‘当讲不当讲’？说！”
“是！是！”周野被苏陌的厉声吓得一哆嗦，连忙道：“雷老狗…他前年新娶的那个七姨太…柳媚儿…她…她背着他偷人！”
苏陌眼神一冷。
“长官！您听我说完！”周野急急补充，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我亲眼看见的！就在上个月初七！在城西‘悦来’旅馆！那女人和一个男的…开了房！”他似乎怕苏陌不重视，还猥琐地补充了一句，“不过…嘿嘿…那男的不太行…进去也就…顶多五分钟…就完事儿了…两人出来就分开了…那女的脸色可难看了…”
苏陌对这种细节毫无兴趣，正要打断。
“但是！”周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完全理解的惊疑，“长官！我当时躲在对面茶馆二楼…看得清楚！那个男的…鬼鬼祟祟的…走路姿势…还有那个矮胖的身材…还有他出来时…下意识左右张望那个眼神…看着…看着不大像咱们中国人！倒有点像…有点像…小日本那种矮冬瓜！”
“日本人？！”苏陌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窜起！
门口的队员应声而去，脚步声在空旷阴森的走廊里快速远去。
牢房里只剩下苏陌和周野粗重的呼吸声，以及水珠滴落的“啪嗒”声。
没过多久，门外再次响起脚步声，比刚才急促一些。铁门被推开，刚才离开的队员带着卫长风走了进来。
“科长，您要的画纸和炭笔，西哥说他马上去拿，让我先带卫队长过来。”队员报告道。
苏陌目光扫过卫长风。
他转向卫长风，语速快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卫长风，你立刻带一个机灵的兄弟，去城南柳树沟！目标：一、确认村子里是否有一个绰号叫‘老刀’的江湖客；二、最重要！找到周野藏起来的那批货，重点是那两箱磺胺！给我确认东西在不在那里！行动要快，要隐秘！明白吗？”
“是！科长！”卫长风眼神一凝，没有任何废话，啪地一个立正，转身就大步流星地冲了出去。
几乎就在卫长风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的瞬间，阿西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他手里拿着一叠相对粗糙但还算平整的画纸和一支炭笔，快步走了进来。
“科长，东西拿来了。”阿西将纸笔递上。
“嗯。”苏陌接过纸笔，转身几步跨到在地的周野面前，将纸拍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炭笔塞进他还在微微颤抖的手里。“周野！现在，把你上月初七在‘悦来’旅馆对面看到那个和柳媚儿偷情的男人，给我画出来！越详细越好！
周野挣扎着坐起，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着气，努力集中精神。他颤抖的手握着炭笔，开始在粗糙的纸上笨拙地勾勒。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和一张极其简陋、几乎看不出特征的脸出现在纸上。
“就…就这样了…”周野的声音带着虚弱和沮丧，“长官…我真尽力了…当时隔得有点远…光线也暗…那人…那人长得太普通了…扔人堆里根本找不出来那种…身高…大概也就这么高…”他用炭笔在纸上人形旁边画了个大概到自己肩膀的标记，“…撑死…一…一米五五？体态偏胖…圆脸…塌鼻子…真没什么特别的了…”
苏陌眉头紧锁，俯身仔细看着那粗糙得几乎等于没有的画。
“悦来旅馆…”苏陌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眉头紧锁。
他抬眼，目光扫过在地的周野，又转向肃立如山的阿西，迅速下达指令，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效率：
“阿西，你带上他，”苏陌用下巴点了下周野，“现在就去雷万春府邸附近，找个隐蔽位置，让他远远指认柳媚儿！必须确认是那个女人！动作要快，不要暴露！”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如刀：“确认无误后，立刻把他带回这里，交给门口两个最可靠的弟兄严密看守！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包括…处里其他科室的人！”
“然后，”苏陌的声音更沉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
“你亲自挑选西个身手最好、脑子最灵、最擅长盯梢潜伏的兄弟！换上最不起眼的行头，给我盯死这个柳媚儿！二十西小时轮班，一刻都不能让她脱离你们的视线！我要知道她所有行踪，见了谁，去了哪儿，买了什么，扔了什么垃圾！特别是注意有没有人给她传递小纸条、小物件，或者她自己有没有看似不经意的‘丢弃’动作！记住，她是条毒蛇，极度警觉！宁可跟丢一次，也绝对不能打草惊蛇！发现任何异常，立刻派人向我单独报告！明白吗？！”
“明白！科长！”阿西沉声应道，精瘦的身躯微微前倾，如同即将扑食的猎豹，眼中精光爆射。
“嗯。”苏陌点头，最后补充道，“今晚，我会去陆军医院一趟。”
阿西不再多言，转身，如同走向的周野。他没有丝毫客气，一把将周野像拎小鸡一样从地上拽起来。
周野被阿西铁钳般的手抓住胳膊，痛得龇牙咧嘴，却不敢有丝毫反抗，只能踉跄着被拖向牢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