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在最初打过几个电话,语气是居高临下的施舍:“闹够了没有?什么时候带孩子回来?小树需要爸爸在身边。” 得到夏迎平静却异常坚决的“暂时不回去”的回答后,他便不再多问,只是例行公事般每月初将一笔远超实际需要的生活费打到夏迎的旧卡上,仿佛这是维持他丈夫和父亲身份的全部义务。电话越来越少,后来几乎只变成银行转账的短信通知。
夏迎看着那些数字,嘴角会牵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她不再动那张卡里的一分钱。所有生活开销,她都用自己挣来的稿费支付,哪怕需要精打细算。那张旧卡里的钱,在她心里,己经和周放这个人一样,被冻结、隔离。
第一个没有“团圆”的年关,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中度过。娘家的小房子贴了福字,做了简单的年夜饭。小树穿着外婆买的新棉袄,玩着新玩具,对“爸爸为什么没来”的疑问,夏迎只是用“爸爸在很远的地方工作”搪塞过去。窗外是零星的鞭炮声,电视里是喧闹的晚会。夏迎抱着儿子坐在沙发上,心里却异常清明。这份清冷,比往年周放在家时,要么醉酒要么心不在焉的“团圆”,更让她感到一种残酷的真实和自由。
项目终于结束了。周放带着成功的意气风发和一身的疲惫回到这座城市。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夏迎的“小脾气”也该随着时间消磨得差不多了。他驱车来到丈母娘家楼下,没有提前通知,带着一种“恩赐般回归”的姿态。
开门的是夏迎的母亲,看到周放,愣了一下,眼神有些复杂:“周放?你…你怎么来了?”
“妈,我来接夏迎和小树回家。”周放笑容得体,语气轻松自然,仿佛只是接回出门购物晚归的妻儿。
夏迎正坐在小书桌前,对着电脑屏幕凝神修改一段文字。听到门口的声音,她敲下最后一个句号,保存文档,然后平静地合上电脑。她站起身,走到门口。
几个月不见,周放觉得夏迎似乎有些不一样了。具体说不上来,脸色红润了些,但眼神……那眼神沉静得像深潭,没有了往昔的温顺或压抑的怨怼,只剩下一种让他莫名感到疏离和不适的平静。
“回来了?”夏迎的语气平淡得像问候一个普通邻居。
“嗯,项目结束了,很顺利。”周放走进来,目光扫过客厅,没看到小树,“小树呢?睡了?收拾一下东西,我们回家。”他说着,很自然地伸手想去揽夏迎的肩膀,像以前无数次那样。
夏迎极其自然地侧身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
周放的手再次落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一丝愠怒爬上眉梢:“夏迎,你还没闹够?”
夏迎没理会他的质问,转身走进里间卧室。片刻后,她走了出来,手里没有拿任何行李,只拿着一份薄薄的、打印好的文件。
她走到周放面前,将那份文件递给他,动作平稳,没有一丝颤抖。
周放疑惑地接过,目光扫向标题——离婚协议书。
五个黑体加粗的字,像五道惊雷,猝不及防地劈在他的头顶!他脸上的轻松和最后一丝伪装的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震惊、错愕,以及被彻底冒犯的暴怒!
“夏迎!你他妈疯了?!”他猛地将协议书拍在旁边的鞋柜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胸膛剧烈起伏,眼睛死死瞪着夏迎,像在看一个怪物,“离婚?你凭什么跟我提离婚?就因为我工作忙?就因为你那点不知所谓的矫情?你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离了我你拿什么活?小树怎么办?跟着你喝西北风吗?!” 一连串的咆哮像机关枪一样扫射出来,充满了鄙夷和难以置信。
“凭我不想再继续这种婚姻了。”夏迎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他的咆哮,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凭我有能力养活自己和小树。”
“养活?”周放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之以鼻,他猛地弯腰捡起被他拍落的协议书,粗暴地翻到财产分割那几页,指着上面夏迎放弃房产、放弃大部分存款的条款,手指用力得几乎要戳破纸张,“看看!看看你自己写的!放弃房子?放弃存款?就凭你?夏迎,你醒醒吧!你靠什么养活?靠你躲在角落里写那些没人看的破烂玩意儿吗?” 他刻意加重了“破烂玩意儿”几个字,试图用最恶毒的语言击溃她的防线。
“我的稿费足够我们母子的基本生活。”夏迎迎着他暴怒的目光,寸步不让。
“稿费?哈哈!”周放发出一声短促而刺耳的冷笑,眼神充满了极致的轻蔑,“那点零花钱?塞牙缝都不够!夏迎,我告诉你,想离婚?可以!但小树必须跟我!我不能让我儿子跟着你吃苦受穷!跟着一个异想天开、连自己都养不活的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