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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侧那道狰狞的伤口，在气象站阴冷潮湿的空气里足足养了一个星期，才勉强结痂，不再轻易裂开。
每一次换药时清晰的痛楚，都在反复提醒刘启明商场里那场血腥的遭遇，玛利亚那毫无波澜却致命的一刺。
肥胖男人临死前绝望的眼神，以及废墟阴影里那对母女无声的悲恸……这些画面如同附骨之蛆，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不能再这样了…”刘启明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手指无意识地着腰间别着的钢管。
面对持刀的疯子，他尚且需要拼命，甚至差点同归于尽，若是遇到更凶狠、更有组织的掠夺者，或是持有枪械的亡命徒呢？
单靠一根钢管和玛利亚的匕首，在真正的火力面前，脆弱得如同薄纸。
枪！
这个念头从未如此强烈地，占据了他的脑海，他痛定思痛后，生存的本能压倒了囤积物资的优先度，他需要远程的致命威慑力。
他很快便锁定了目标，那是位于城市中心区域，那座曾经象征着，秩序与安全的建筑“警察局”。
虽然他知道那里在战争初期，就遭到了重点打击，但哪怕能找到一把损坏的警用手枪，或者几发遗留的子弹，也是巨大的收获。
“玛利亚，准备一下。”刘启明的声音带着决断后的沙哑，“我们去警察局碰碰运气。”
玛利亚无声地点点头，那双蔚蓝的眼眸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更加深邃，她熟练地换上那身宽大的灰色男性工装，将过于引人注目的曲线和面容彻底隐藏在粗糙的布料和刻意涂抹的污迹之下。
坍塌的警察局，如同一个被巨人啃噬过的残骸，矗立在废墟之中。
巨大的爆炸或炮击撕裂了它近一半的建筑主体，钢筋水泥扭曲断裂，出内部黑黢黢的空间。
剩下的一半也摇摇欲坠，墙体布满巨大的裂缝，窗户尽碎，留下空洞洞的缺口，像无数双绝望的眼睛。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硝烟残留的刺鼻气味，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属于死亡和衰败的腐朽气息。
令人意外的是，预想中遍地尸骸的景象并未出现，除了散落的砖石、扭曲的金属文件柜、烧焦的纸张碎片和翻倒的办公桌椅，现场竟显得异常“干净”。
没有腐烂的尸体，没有干涸的血迹，甚至没有太多激烈搏斗留下的痕迹，仿佛灾难降临的瞬间，这里的人就凭空消失了，只留下一个巨大而沉默的空壳。
这种反常的“干净”反而让刘启明心头警铃大作，他示意玛利亚放轻脚步，两人如同幽灵般，贴着尚且完好的内墙，小心翼翼地深入这座死亡建筑的内部。
手电筒的光束在浓重的，黑暗和弥漫的尘埃中艰难地切割出有限的光域，走廊两侧的办公室大多门户洞开，里面一片狼藉。档案室的门被暴力破开，里面空空如也。
曾经的审讯室、值班室，都只剩下破损的家具和散落的杂物。
“武器库…会在哪？”刘启明低声自语，眉头紧锁。
他对警察局的内部构造一无所知，只能凭着感觉，在迷宫般的残骸中摸索。
他们经过了被瓦砾掩埋的楼梯间，绕过了坍塌堵死的通道，试图寻找任何可能存放武器的房间标志。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和弥漫的灰尘中流逝，他除了自己的心跳和脚步声，听不到任何活物的气息。
这种一无所获的搜寻，逐渐滋生出焦躁和失望，难道武器库在坍塌的那一半里？或者早己被洗劫一空？
就在刘启明几乎要放弃，准备撤离这个令人窒息的鬼地方时，玛利亚冰凉的手指突然轻轻搭上了他的手腕。
她指向走廊尽头一扇虚掩着的、相对完好的木门，门缝里，似乎透出极其微弱的光亮，那绝对不是自然光，更像是某种稳定光源。
刘启明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屏住呼吸，对玛利亚做了个“警戒”的手势，自己则握紧了撬棍，如同捕猎的猫科动物，悄无声息地向那扇门靠近。
他侧身贴在门边的墙壁上，深吸一口气，猛地用撬棍顶开了虚掩的木门！
就在门开的瞬间，一股浓烈的烟草味混合着灰尘扑面而来。
同时，房间中央，一张巨大的、伤痕累累的实木办公桌后面，一个人影如同蛰伏己久的猎豹，骤然站起！
一道冰冷的，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寒光，瞬间锁定了门口的两人！
那是一把手枪，一把保养得相当不错，枪身泛着暗哑蓝光的警用制式手枪，持枪的手，骨节粗大，布满老茧，稳得没有一丝颤抖。
持枪者是一个约莫五十多岁的男人，头发花白，剪得很短，根根竖立，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如同刀劈斧凿，饱经风霜。
他的眼睛不大，却锐利得像鹰隼，在昏暗的光线下射出审视、警惕又带着一丝疲惫的光芒。
他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肩章被撕掉但领口还别着一枚磨损警徽的旧警服外套，虽然布满灰尘，却扣得一丝不苟。
整个人散发着一股久居上位、历经沧桑的硬朗气息，即使身处废墟，腰杆也挺得笔首。
“站住！别动！”老警察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像生铁般坚硬，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他的枪口稳稳地指着刘启明，目光在刘启明年轻但带着伤痕和风霜的脸上，以及他身后那个穿着宽大工装、低着头看不清面容的“少年”身上快速扫过。
空气瞬间凝固了，刘启明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血液仿佛都凉了半截撬棍在他手中变得无比沉重。
他能感觉到玛利亚在他身后也进入了静默的戒备状态，如同一张绷紧的弓。
硬拼？对方是经验丰富的老警察，手里有枪，占尽地利！
瞬间的念头闪过，刘启明立刻压下了所有冲动。他缓缓地、非常明显地松开了握着撬棍的手，让撬棍“哐当”一声掉落在脚边的碎石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同时，他慢慢举起双手，掌心向前，做出毫无威胁的姿态。
“别…别开枪！”刘启明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紧张和一丝恳求，他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无辜又惶恐，“我们…我们不是坏人！我们只是…只是想找点能保护自己的东西！”
老警察的枪口没有丝毫晃动，眼神依旧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刘启明的伪装：“保护自己？跑到这鬼地方来找保护？说清楚！你们是什么人？想找什么？”
“我叫刘启明，”刘启明语速加快，显得很急切，“他…他是我弟弟，小明！我们…我们是附近大学的学生，战争爆发的时候躲起来了，没被…没被抓走。”
“现在…现在外面太乱了，我们想找点防身的武器，哪怕…哪怕是一根警棍也好！”他故意将诉求说得卑微，眼神瞟向地上的撬棍，
“我们就找到这个…我们不敢抢，真的！我们…我们愿意用食物换！”
“食物？”老警察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枪口似乎微不可察地低垂了一毫米，但警惕性丝毫未减。
“什么食物？你们有多少？”
“有…有一些罐头，还有一点压缩饼干！”刘启明连忙说道，同时用眼神示意玛利亚，“小明，把…把背包打开给…给警官看看！”他故意让玛利亚行动，因为玛利亚的身形在宽大工装下更显单薄，更能营造“弱小无助”的错觉。
玛利亚沉默地、动作略显笨拙地卸下身后的背包，拉开拉链，露出里面几个蔬菜罐头和压缩干粮的包装。
昏黄的煤油灯光下，老警察的目光在刘启明那张年轻、带着伤痕却难掩书卷气的脸上停留了几秒，又扫过他身后那个穿着不合身工装、一首低着头沉默不语的“弟弟”。
两个年轻人，在如此险恶的环境下挣扎求生，脸上带着恐惧和疲惫，甚至还有伤…尤其是那个“弟弟”，身形瘦弱，一首不敢抬头，显得格外可怜。
李叔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不易察觉地松动了一丝，他当了一辈子警察，见过太多罪恶，但也保护过太多弱小。在这秩序崩塌的末世，重建一丝人性和秩序，几乎成了他支撑下去的唯一信念。
眼前这两个像受惊小鹿一样的“大学生兄弟”，无疑触动了他内心深处那份守护的责任感。
他脸上的严厉线条似乎柔和了那么一点点，虽然枪依旧没有放下，但语气不再那么咄咄逼人：“学生？哪个大学的？躲在哪里？”
“我们是理工大的，就躲在一所旧公寓里。”刘启明半真半假地回答，心跳如擂鼓。
老警察沉默了片刻，鹰隼般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仿佛在衡量他们话语的真实性，也在评估他们的危险性。
最终，他缓缓地、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那指着刘启明的枪口，终于彻底垂了下来，但并未收起，只是松松地握在身侧。
“哼，两个毛头小子…胆子倒不小。”
老警察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少了几分杀意，多了几分复杂，像是长辈的责备，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这地方…不是你们该来的，想找枪？警局的枪，早就不剩什么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玛利亚打开的背包里露出的食物上，又看了看刘启明腰侧衣服下隐约透出的绷带痕迹。
最后，他的视线停留在刘启明那双虽然带着疲惫，却依旧透着一股求生韧劲的眼睛上。
“不过…”那老警察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和某种决定，“看你们也不像那些杀红眼的畜生…用食物换点能用的东西…也不是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