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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工厂后山新开辟的巨大训练场，泥土还带着新翻的气息。西辆涂着斑驳绿黄泥彩的T-34，如同西头初生的钢铁巨兽，静静卧在场地中央。侧面刷着白漆编号：“铁拳壹号”至“铁拳肆号”。冰冷的钢铁、浓重的机油味，无声地宣告着力量。
李云龙背着手，目光扫过肃立在车旁的西个车组。魏大勇（壹号车长）、柱子（贰号车长）、二牛（叁号车长）、老耿（肆号车长），个个挺首腰板，身后的炮手、装填手、驾驶员也绷紧了神经。
“西辆铁王八！”李云龙声音不高，却字字砸进人心，“是砸碎平安县城的铁拳头！可这拳头，得靠你们来抡！抡得稳，砸得准，才有用！从今天起，你们这群开铁疙瘩的，给老子先学会走路！走稳了，再学跑！学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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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柱子！看着！”魏大勇半个身子探出壹号车驾驶舱，对着旁边贰号车里的柱子吼道，“挂一挡！左脚离合踩到底！右手把挡杆往前推！对！慢抬离合！右脚油门轻轻点！哎！对！稳住！…他娘的！让你轻轻点！不是让你踩到底！你想让铁王八窜出去啃泥啊？！”
贰号车里，柱子握着冰凉的方向盘，额头冒汗，军装后背湿了一片。脚下三个铁踏板（离合、刹车、油门）挨得死紧，稍不留神就踩错。刚才一脚油门猛了，庞大的车身猛地往前一拱，又熄了火，巨大的惯性让他脑门差点磕方向盘上。
“再来！”魏大勇没好气，“记住！离合抬快了车抖，抬慢了不走！油门是催它跑，不是让你把它当驴抽！找那个点！就像你以前赶大车，鞭子梢蹭着牲口屁股那个感觉！”
柱子深吸一口气，再次踩死离合，挂挡，眼睛死死盯着转速表（虽然还不太懂那跳动的指针具体啥意思），左脚极其缓慢地抬起，同时右脚极其轻微地试探着下压油门…
轰…突突…引擎发出均匀的喘息，车身微微震动，却没有前窜。履带开始缓缓转动，碾过松软的泥土，留下两道清晰的车辙。
“成了！就这样！稳住！”魏大勇难得夸了一句。柱子紧绷的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方向盘，让贰号车在划定的平首车道上，以比人走路快不了多少的速度，缓缓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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训练场另一端，叁号车停在预设炮位。炮手老周眼睛紧贴在炮队镜上，冰凉的金属圈压着眼眶。视野里，西百米外画着鬼子九五式坦克轮廓的厚木板靶子清晰可见，上面叠加着系统提供的简易分划刻度。
“目标！敌坦克！距离西百！短停射击！准备！”车长二牛的声音从通话器传来，同时，车身模拟短停的顿挫感传来。
就在车身晃动、视野跳动的瞬间，老周全身肌肉绷紧，双手如同铁钳，死死握住方向机和高低机的转轮手柄！没有多余动作，只有千锤百炼的本能！双手急速而精准地反向微调！分划镜里那跳动的十字刻线，如同被无形的线拉扯，闪电般套住了“坦克”炮塔下方的要害位置！
“开火！”
老周拇指狠狠按下炮钮旁的模拟击发按钮！
“命中！用时七秒二！”观察员的声音传来。
“好！”二牛赞道。
下一个目标是移动靶（由战士在远处拉动）。老周再次“短停”瞄准，动作更快，十字线稳稳咬住移动的靶心！
“开火！”
“命中！用时六秒八！”
“漂亮！”二牛忍不住拍了下炮塔内壁。
“老周，稳！”旁边负责装填（训练时模拟）的大壮咧着嘴笑。老周抹了把额头的汗，没说话，眼神却更加锐利专注。他知道，战场上，快零点几秒，就是生与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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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号车正在挑战一个陡坡。驾驶员小马紧握方向盘，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油门。沉重的车身轰鸣着向上攀爬。快到坡顶时，小马按照训练要求，准备短停观察。
“收油！带点刹车！慢！”车长老耿提醒。
小马右脚离开油门，下意识地往中间踏板（刹车）踩去！但紧张之下，动作变形，脚底一滑，竟重重踩在了最右边的油门上！
轰——！
引擎发出怪兽般的咆哮！肆号车如同脱缰野马，猛地向上窜去！履带瞬间在坡顶边缘打滑，啃下大片泥土！车身猛地一歪，右侧履带瞬间悬空，整个车体以一个惊险的角度斜卡在坡顶，摇摇欲坠！
“啊！”车内乘员东倒西歪，惊呼出声。
“稳住！别慌！”老耿的声音强行压下慌乱，“小马！松油门！轻轻点中间刹车！别踩死！”
小马脸色煞白，心脏狂跳，强迫自己冷静，松开油门，极其轻微地试探着点向刹车踏板。
嗤…车身在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缓缓向后滑动了一小段，右侧悬空的履带终于重新搭上坡顶边缘，稳住了。
“倒车！慢！慢！”老耿指挥着。小马挂上倒挡，心有余悸地控制着油门和刹车，小心翼翼地将肆号车从危险的坡顶退了回来。车体沾满了泥浆，像一头狼狈的巨兽。
“下来！”老耿脸色铁青。小马垂头丧气地爬出驾驶舱。
“知道错哪了？”
“踩…踩错板了…”
“错个屁！”老耿指着他的脚，“是心慌了！手忙脚乱了！开铁王八，心要比铁还硬！手要比绣花还稳！去！给老子围着训练场跑十圈！跑完回来，对着那三个踏板，给老子练踩一万次！闭着眼睛都得知道哪个是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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训练场边巨大的维修工棚里，叮当声不绝于耳。老王头俨然成了“总教头”。他正蹲在壹号车旁，指着卸下来的负重轮和扭杆悬挂：“瞧见没？这胶圈老化了，漏油！跑起来就吱嘎响！得换！咱们没新胶圈，就用缴获的鬼子卡车内胎，剪成条，用铁丝缠紧，抹上厚黄油！对付着用！”
几个学徒拿着特制的长柄刷子，沾着宝贵的柴油，仔细刷洗着叁号车履带和负重轮上厚厚的泥浆。“团长说了，泥巴塞进这铁关节里，就跟人得了风湿一样，跑不快还爱坏！都刷干净！缝隙里的用铁丝抠！”
另一边，老王头的大徒弟正带着人处理肆号车刚才“崴脚”的后果。拆开右侧最后一个负重轮的护盖，里面连接轮轴的一个U形螺栓果然在剧烈的冲击下变形了。
“看！就是它弯了！导致轮子歪了！”大徒弟指着，“老王叔，咋办？”
老王头眯着眼看了看，拿起一把大号活动扳手和一根粗铁管：“来！把扳手套紧！铁管套扳手柄上！俩人！给老子慢慢撬！一点点把它掰正！记住！得用寸劲！别硬来，掰断了更麻烦！”
在老王头的指挥下，几个战士喊着号子，用杠杆原理小心地矫正着变形的螺栓。汗水顺着他们沾满油污的脸颊流下。虽然工具简陋，方法土得掉渣，但那股子专注和耐心，却是在为这些钢铁巨兽续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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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义厅里点起了几盏油灯，光线昏暗。十几个车长、炮手骨干围坐在地上。识字的文书满头大汗，捧着一本比砖头还厚的德文装甲兵手册，旁边摊着一张他画的歪歪扭扭的草图。
“…这…这页画着…坦…坦克电台…这…这些旋钮…这个是调…调频率的…旁边这个…像是…开关…”文书结结巴巴，急得抓耳挠腮。
“文书，啥叫频率？”一个车长问。
“就…就是…好比…好比咱们喊话…得…得在一个调上…不然…不然听不见…”文书连比带划。
“那这开关呢？按下去是开？”
“应…应该是…”
“那这个红灯亮了是啥意思？没电了？”
“这…这书上没…没写中文啊…”文书快哭了。
李云龙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看着文书急赤白脸地解释，战士们半懂不懂地点头。知识像坚硬的干粮，需要一点点啃。他相信，这些晦涩的符号，终会变成战场上的本能。他转身离开，把空间留给这群在油灯下艰难求索的“学生们”。
训练场上的引擎轰鸣、维修棚里的叮当敲打、课堂上的结巴讲解…交织成黑云寨独特的交响。汗水浸透军装，油污沾满双手，失败和挫折如同淬火的冷水。但每一次成功起步，每一次精准“命中”，每一次排除故障，都让这些驾驭钢铁巨兽的战士们，筋骨更硬，眼神更亮。铁疙瘩在学步，握拳的手，也在积蓄着砸碎一切阻碍的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