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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露水压弯了药圃的青蒿叶，苏瑶蹲在垄边，看着秦风从太医院带回的纸条——正是昨夜刘医丞塞进砖缝的那一张。纸条是用麻纸写的，字迹潦草，只有短短一行：“她起疑，明日午时，茶楼见。”
“‘她’应该是指我，”苏瑶指尖捏着纸条，纸面粗糙的质感硌得指腹微疼，“‘茶楼’多半是他们接头的地方，想商量下一步怎么对付我。”
萧逸尘站在她身后，晨光透过他的肩头落在纸条上，将那行字照得格外清晰。他的指尖无意识地着腰间的玉佩，眼底的阴翳像晨雾般弥漫开来。“我让秦风带人盯着茶楼，抓个现行。”
“不可。”苏瑶摇头，将纸条折成小块，“现在抓了，他们只会咬死是‘私下议事’，定不了通敌的罪。我们要等，等他们拿出更实的‘证据’，等他们把自己的尾巴彻底露出来。”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晨光落在她眼底，亮得像淬了火的针。“秦风，你去茶楼附近守着，别露面，记清楚和刘医丞见面的是谁，他们说了什么，尤其是提到‘证据’时，务必记仔细。”
“是。”秦风领命，转身隐入晨雾中，脚步轻得像猫。
萧逸尘看着苏瑶有条不紊地布置，心里那股想把她护在羽翼下的冲动，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欣赏取代。她不是需要他庇护的菟丝花，是能和他并肩站在风雨里的韧草，根系扎实，风骨凛然。
“万一他们在茶楼设了陷阱呢？”他还是忍不住叮嘱，指尖轻轻拂过她发间的青蒿木簪，那是他亲手刻的，此刻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比如故意说些模棱两可的话，引我们上钩。”
“那就让他们说。”苏瑶仰头看他，唇角弯起一抹浅淡的笑，“言多必失。越是想演戏，越容易露出破绽。我们只需看着，记着，然后……”她顿了顿，眼神锐利起来，“在最关键的时候，把他们的戏拆穿。”
萧逸尘的指尖顿在她发间，忽然俯身，在她额头轻轻印下一个吻，带着晨露的微凉和不容错辨的珍视。“小心些，别让自己卷进去。”
“放心。”苏瑶踮起脚尖，回吻他的下巴，“我有分寸。”
午时的“清风茶楼”坐落在京城西市，临着热闹的街面，三教九流往来不绝，最是适合隐秘接头。秦风选了个二楼的雅间，隔着窗纱，正好能看到一楼靠窗的桌子——那是刘医丞常来的位置。
辰时刚过，刘医丞就来了，穿着件半旧的青布衫，手里捏着个茶盏，眼神不停地往门口瞟，坐立难安。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一个穿着藏青色锦袍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面白无须，正是大理寺卿的心腹，主簿张谦。
张谦径首走到刘医丞对面坐下，压低声音说了句什么。刘医丞猛地抬头，脸色发白，连连摆手，像是在拒绝。张谦却从袖中摸出个小锦盒，推到刘医丞面前，刘医丞的目光落在锦盒上，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伸手接了。
秦风在雅间里屏住呼吸，让身边的护卫仔细听着。隔着喧闹的人声，只能隐约听到“北狄医书”“苏宏旧物”“三日后呈给皇上”几个字眼，心不由得一紧——他们果然要伪造证据，还扯上了苏瑶的父亲苏宏。
傍晚的王府，夕阳把药房的窗棂染成了金红色。苏瑶正在整理从父亲旧物里翻出的医书，大多是些寻常的《伤寒论》《千金方》，唯独一本封面磨损的册子，封面上用北狄文写着“草药图谱”西个字，正是她特意找出来的“诱饵”。
“找到了。”萧逸尘推门进来，手里拿着秦风的回报，脸色沉得像将落的夕阳，“张谦给了刘医丞一个锦盒，说是‘苏宏当年和北狄交易的账本’，让他三日后呈给皇上，当作你‘家传通敌’的证据。”
苏瑶的心猛地一沉，指尖捏着那本北狄文册子，指节泛白。父亲生前虽做过通事，却从未与北狄有过私下交易，这所谓的“账本”，分明是伪造的！
“他们倒是敢想，”她深吸一口气，将册子放进药箱，“连我爹都扯上了，是想让我百口莫辩。”
萧逸尘走到她身边，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进骨血。“别气，也别慌。”他的声音贴着她的耳畔，带着安抚的震颤，“苏伯父的为人，皇上多少知道些，不会轻易信他们。而且……”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狠厉，“我己经让人去查张谦的底细，他去年在通州收了北狄商人三千两白银，这事我早有耳闻，正好拿出来，让他自己尝尝‘通敌’的滋味。”
苏瑶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心里翻涌的怒意渐渐平息。她知道，他从不打无准备之仗，那些藏在暗处的算计，终究会被他一一揪出来。
“三日后他们呈‘账本’，我们就递‘北狄文册子’，”她抬起头，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就说这是我爹当年翻译的北狄医书，为的是‘知己知彼’，研究北狄的药材习性，好为边境将士配药。一本医书，一本‘账本’，孰真孰假，皇上自有判断。”
萧逸尘看着她眼底的光，那是临危不乱的从容，是将计就计的智慧。他忽然低头，在她唇上轻轻咬了一下，带着惩罚般的轻痛：“下次不许再把自己卷进这么险的局里，我会怕。”
“知道了。”苏瑶笑着回吻他，舌尖尝到一丝他刻意压抑的紧张，“有你在，我不怕。”
夜深了，药圃里的虫鸣渐渐稀疏。苏瑶躺在萧逸尘身边，却毫无睡意。他的手臂紧紧圈着她的腰，像怕她半夜飞走似的，呼吸均匀，眼底却在月光下泛着未眠的光。
“还没睡？”她轻声问，指尖划过他紧绷的下颌线。
“在想三日后的事。”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把她抱得更紧了些，“万一皇上信了他们的话怎么办？万一……”
“没有万一。”苏瑶捂住他的嘴，眼神坚定，“我们有证据，有道理，还有彼此。萧逸尘，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我们输不了。”
萧逸尘看着她清亮的眼眸，那里映着他的影子，清晰而笃定。他渐渐松开紧蹙的眉头，在她额头印下一个晚安吻，声音低沉而温柔：“好，信你。”
月光透过窗纱，在两人交缠的身影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药箱里的北狄文册子静静躺着，像一枚等待引爆的火种，而他们握着彼此的手，在寂静的夜里，无声地等待着三日后的那场较量。
风从药圃吹过，青蒿叶沙沙作响，仿佛在为他们倒计时，也仿佛在低语——这场用谎言堆砌的阴谋，终将在真相的阳光下，寸寸碎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