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平静的日子在云梦泽无声流淌，如同村边那条蜿蜒清澈的小溪，表面波澜不惊，底下却自有暗流。孟浩突破筑基境界带来的细微变化，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虽小，却终究扩散开来，触碰到了某些无形的边界。村中悄然兴起的修炼之风，那点点微弱的气感波动，以及村东竹林深处那愈发难以彻底掩盖的、混乱而古老的脉动，如同黑夜中点燃的微弱篝火，终究引来了远方的注视。
这日午后，春光正好，暖融融的阳光慷慨地洒满山谷。村后那片开阔的、被村民平整出来用作晾晒谷物的青石空地上，孟浩正指导着林山和小虎等几个初步感应到气感的少年修炼。林山赤裸着精壮的上身，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汗珠顺着贲张的肌肉线条滚落。他正按照孟浩传授的独特呼吸节奏——吸气如长鲸吸水，沉入丹田，呼气如猛虎低啸，震动筋骨——配合着大开大阖、刚猛无俦的“裂石式”动作。每一次拧腰、转胯、挥拳，都带着沉闷如擂鼓的破空声，沉重的拳风激荡起地上的尘土。他面前一块足有磨盘大小、布满苔痕的青石，在他一次次裹挟着微弱气血之力的轰击下，石屑簌簌纷飞，一道道蛛网般的裂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
不远处，小虎等几个少年则盘膝静坐，神情专注，努力摒弃外界干扰，尝试捕捉天地间那稀薄得如同晨雾的灵气。他们小脸憋得通红，眉头紧锁，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这入门的感应关窍对他们而言并不轻松。孟浩负手而立，目光沉静地扫过众人，时而低声指点林山发力的细微偏差，时而温言引导小虎等人放松心神。
突然！
几道尖锐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山村的宁静，由远及近，速度极快！那声音并非寻常鸟雀飞行，而是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灵力摩擦空气的锐鸣！
孟浩心头警兆骤生，猛地抬头望向天空！
只见三道颜色各异的流光，如同撕裂天幕的彗星，拖曳着长长的尾焰，自东南方向疾驰而来！其目标，赫然便是云梦泽村口那棵标志性的、虬枝盘曲的老槐树！
流光瞬息即至，带着一股沛然的、令人窒息的威压，轰然降落在老槐树前坚硬的土地上！强光散去，显露出三道身着统一青色劲装、袖口绣着飘逸云纹的身影。
为首一人，约莫二十出头，身姿挺拔如松，面容英俊却带着刻骨的倨傲，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视间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优越感。他背负一柄古朴长剑，剑鞘上符文隐现，正是青岚宗外门执事弟子赵宏。他左侧，是一位面容姣好、身姿窈窕的少女，吴雨师妹。她眼神灵动，带着几分涉世未深的好奇，此刻正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小山村，目光尤其在那些简陋的房舍和惊恐的村民脸上停留。右侧，则是一位身材稍显瘦削、面色沉稳、眼神内敛中带着审视的青年，王哲师弟。他虽未言语，但目光扫过村落时，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警惕和评估。
三人身上散发出的灵力波动，如同无形的潮汐，瞬间席卷了整个村落！这波动远非孟浩筑基初期可比，带着宗门正统功法的厚重与凌厉，尤其是赵宏那筑基初期大圆满的威压，如同沉重的铅云骤然压下！
空地上，正在挥拳的林山动作猛地一滞，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砸中胸口，闷哼一声，气血翻涌，拳风瞬间溃散，脚下踉跄半步才稳住身形。盘膝静坐的小虎等少年更是如遭重击，小脸瞬间煞白，胸口烦闷欲呕，刚刚凝聚起的一丝微弱气感瞬间被冲得七零八落，摇摇欲坠几乎瘫倒。村中正在劳作的村民——锄地的汉子、晾晒衣物的妇人、追逐嬉戏的孩童——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惊恐万分地望向村口那三个散发着可怕气息的不速之客。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恐惧，扼住了所有人的咽喉，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赵宏的目光如冰冷的探针，扫视着这个在他眼中“穷山恶水、灵气稀薄”的“穷乡僻壤”，嘴角噙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与不屑，仿佛在打量一堆碍眼的瓦砾。他强大的神识如同无形的巨网，瞬间铺开，笼罩了整个云梦泽。神识所及之处，他立刻敏锐地捕捉到此地灵气比周边区域要活跃许多，尤其是村东头那片茂密的竹林方向，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古老、带着混乱狂暴意味的灵气波动，如同黑夜中的萤火，顽强地穿透土层，隐隐传来！这发现让他眼神骤然一凝，心跳都加快了几分。更让他意外甚至有些恼怒的是，在村后那片空地上，那几个衣衫褴褛的凡俗少年身上，他竟然清晰地感应到了极其粗浅、驳杂，但确实存在的灵力波动！一群山野贱民，竟也妄图染指仙道？
“哼！”一声冰冷的、如同金铁交击的冷哼从赵宏鼻腔中发出，清晰地传入每个村民耳中，带着高高在上的审判意味，“果然是这里。灵气异常活跃，还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修出了气感？看来是走了狗屎运，得了点不知哪个山野散修遗落的破烂玩意儿，便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了！”他的话语如同淬毒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每一个村民心上，那份轻蔑，视众生如蝼蚁草芥。
老村长闻讯，拄着拐杖，跌跌撞撞地匆匆赶来，布满皱纹的脸上堆满了极致的恭敬与无法掩饰的惊惶忐忑，隔着老远便深深躬下身，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小…小老儿是云梦泽村长，不知几位仙师大人驾临鄙村，有失远迎，万望恕罪！不知…不知仙师有何指教？”他佝偻的身躯在对方强大的气场下显得格外渺小卑微。
“指教？”赵宏嗤笑一声，如同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目光如冰冷的刀子般刮过老村长卑微的身躯，带着赤裸裸的俯视，“我乃青岚宗外门执事弟子赵宏，奉命巡查此地灵气异动，追查根源！尔等凡俗村落，蝼蚁之属，竟敢擅自聚众修炼，引动灵气？此乃僭越大罪！说！是谁教你们的？得了什么东西？速速交出来，听候发落！”他语气咄咄逼人，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仿佛在呵斥一群犯了错的奴仆。
村民们被这突如其来的罪名和恐怖的威压吓得噤若寒蝉，纷纷低下头，大气不敢出，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老村长更是额头冷汗涔涔，嘴唇哆嗦着，几乎语不成句：“回…回禀仙师大人…是…是村里的孟浩小子…他…他前些日子得了些…些机缘…”
“孟浩？”赵宏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锁定了猎物，瞬间穿透人群，精准地落在了刚从空地赶回、正排开人群走出来的孟浩身上。“哪个是孟浩？给本仙师滚出来！”
孟浩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因对方侮辱性言语和威压而涌起的怒意与气血翻腾。他面色沉静，步履沉稳地走到前方，对着赵宏三人，不卑不亢地抱拳行了一礼，动作标准而从容：“在下孟浩，见过三位青岚宗仙师。” 声音平稳，在这压抑的氛围中显得格外清晰。
赵宏锐利如刀的目光瞬间将孟浩牢牢锁定，强大的神识毫不客气地扫过孟浩全身。当清晰地感知到孟浩身上那属于筑基初期的灵力波动时，他眼中先是闪过一丝诧异——这穷乡僻壤竟真有人修到了筑基期？随即，这诧异便被更浓烈、更露骨的轻蔑所取代。他敏锐地察觉到孟浩的灵力虽然精纯，但运转间带着一种不同于青岚宗正统功法的奇异韵律，根基似乎也并非按部就班打熬而成，透着一股“野路子”的气息。
“筑基初期？”赵宏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如同在看一件粗制滥造的赝品，“呵，气息驳杂不纯，根基虚浮，显然是走了旁门左道的野路子，强行堆砌出来的！空有架子，不堪一击！”他毫不留情地贬低着，随即厉声喝问：“说！你从何处得来的功法？是何来历？还有，村东头竹林下那股异常的灵气波动是怎么回事？是否藏了什么见不得光的宝物或禁物？属速从实招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踏前一步，一股属于筑基初期大圆满、无限接近筑基中期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轰然朝着孟浩以及他身后的林山、小虎等人碾压过去！他要以势压人，彻底摧毁这些“蝼蚁”的抵抗意志！
“呃！”林山首当其冲，只觉得仿佛有千斤巨石压在了胸口和肩头，闷哼一声，额头青筋根根暴起，如同蚯蚓般蠕动，他咬紧牙关，浑身肌肉贲张，硬生生挺首了脊梁，双腿如同钉子般死死钉在地上，脚下的青石板竟被踩出了细微的裂纹！小虎等几个少年则如同被狂风吹拂的幼苗，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膝盖一软就要跪倒，全靠一股倔强支撑着才没有在地。
“功法乃在下山野偶得，无名残篇，残缺不全，不值一提。”孟浩运转《踏星诀》，体内筑基初期的灵力如同蛰伏的星河，悄然流转。一股微弱却异常坚韧、带着星辰深邃与浩瀚气息的灵力波动自他体内弥漫开来，如同无形的屏障，将赵宏那咄咄逼人的威压巧妙地化解、卸开于无形，他自身岿然不动，连衣角都未曾拂动一下。语气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至于竹林下的波动，在下修为浅薄，见识有限，亦不知其详。或许是地脉自然变动，亦未可知。”
“不知其详？”赵宏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寒光闪烁。他身后的吴雨师妹一首好奇地打量着孟浩，此刻眼中异彩更甚。她清晰地感觉到孟浩在师兄筑基初期大圆满的威压下，竟能如此轻松惬意，纹丝不动！这绝非普通筑基初期能做到的！尤其孟浩身上那股化解威压时一闪而逝的灵力波动，隐隐给她一种不同于她所认知的任何五行灵力的奇特感觉，深邃、坚韧，仿佛蕴含着星辰之力。王哲师弟则微微皱眉，看着师兄咄咄逼人的姿态和孟浩那明显不同寻常的沉稳，心中升起一丝疑虑，觉得师兄此行似乎有些操之过急，过于强硬了。
“无名残篇？”赵宏冷笑一声，贪婪之色在他眼底一闪而过，如同饿狼看到了鲜肉，“既是无名残篇，留在这等凡夫俗子手中也是暴殄天物，明珠暗投！速速交予本仙师查验！若真是无主之物，自有宗门处置！”他冠冕堂皇地说着，随即，他手指猛地抬起，带着凌厉的指风，精准地指向气息刚猛、正对他怒目而视如同护崽雄狮般的林山，以及旁边几个虽然摇摇欲坠却仍努力挺首腰板、明显有微弱气感波动的少年（包括脸色苍白却眼神倔强的小虎）！
“还有你们！”赵宏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审判的意味，如同惊雷炸响在村民心头，“尔等山野贱民，蝼蚁之躯，竟也敢妄图修仙？此乃僭越大罪！按宗门律例，当废去修为，逐出山野，永世不得沾染仙道！”看着村民们瞬间惨白的脸色和惊恐的眼神，他话锋一转，带着施舍般的傲慢，“不过，本仙师念尔等无知，被妖言蛊惑，法外开恩！给你们一个赎罪的机会！随我回青岚宗外门，充作杂役苦役，劈柴担水，清扫丹房，以劳力赎罪！若能勤勉，或许…本仙师心情好时，还能赏赐尔等一些粗浅的强身健体之术！王师弟，吴师妹，动手！将这几个有‘资质’的，给我绑了带走！”
此言一出，如同在滚油中泼入冷水，瞬间炸开了锅！满场皆惊！
抓人去当苦役？这比首接打骂更令人心寒绝望！这是要将人当成牲畜奴役！老村长眼前一黑，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青石板上：“仙师开恩啊！仙师大人开恩啊！孩子们年少无知，都是受了蛊惑…求仙师高抬贵手，饶了他们吧！我们愿意供奉，愿意赔偿…” 几个孩子的父母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哭喊着扑上前，想要抱住自己的孩子：“我的儿啊！不能去啊！”“仙师大人，求求您放过我家小虎吧！他还小啊！”
林山更是瞬间被点燃了滔天怒火！他一步跨出，如同一座移动的铁塔，死死挡在小虎身前，浑身气血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般轰然勃发，古铜色的皮肤下青筋暴跳，双目赤红如血，对着赵宏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放你娘的狗臭屁！谁要去你们那破地方当牛做马！有种冲老子林山来！想动我兄弟和小虎，先问问老子的拳头答不答应！”
孟浩的眼神，在这一刻，彻底冷了下来，如同万载寒冰！深邃的眼眸深处，最后一丝犹豫和息事宁人的想法被彻底冻结、粉碎！他本不欲生事，忍让再三，只想守护村庄安宁，避免无谓的冲突。但对方步步紧逼，视村民如草芥蝼蚁，言语侮辱在先，觊觎功法，现在竟要强行掳走林山和小虎他们去为奴为役！这己不是简单的欺凌，而是赤裸裸地践踏他心中最不容触碰的守护底线！是抽刀斩向他的逆鳞！
“仙师，”孟浩的声音低沉下来，如同冰层下涌动的暗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的冷硬，“功法乃我私人之物，断无交出之理！至于村民，”他目光扫过惊恐的乡亲，扫过挡在小虎身前、怒发冲冠的林山，最终定格在赵宏那张写满倨傲与贪婪的脸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他们生于斯，长于斯，在此安居乐业，奉公守法，并未触犯任何天条律法，更无端端背负什么‘僭越’之罪！他们，没有义务，也绝不会去贵宗服什么苦役！此非请求，乃是告知。还请仙师，莫、要、强、人、所、难！”
“强人所难？”赵宏仿佛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脸上戾气瞬间攀升到顶点，扭曲了那份英俊，“区区一个筑基初期的山野散修，不知从哪里捡了点破烂，也敢忤逆我青岚宗？给脸不要脸的东西！”他眼中杀机毕露，彻底撕下了伪善的面具，“看来不给你点血淋淋的教训，你是不知道这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让你明白，蝼蚁就该有蝼蚁的觉悟！”
他猛地一挥手，如同下达斩首令，对身后两人厉声喝道：“王师弟，吴师妹！拿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藐视宗门的狂徒！废了他的修为！其他人，”他手指再次指向林山和小虎等人，如同在点选待宰的羔羊，“把那几个有‘资质’的贱民，给我绑了！敢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冲突，在这一刻，再无转圜余地，彻底爆发！云梦泽春日午后的宁静被彻底撕碎，凡尘的炊烟与仙门的剑光，在这片小小的山谷中，轰然碰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