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突如其来、如同天外陨星砸落般的地动山摇!震得刚刚找到新出口的两人差点魂飞魄散!尤其是紧随其后撕破土层钻入耳朵的那悠长、凄厉、又带着某种倔强穿透力的——
“儿呃——昂!!!昂——!!”
是驴叫!绝对是驴叫!还他妈是头肺活量惊人的大嗓门驴!
比那声驴叫更诡异的,是紧随而来的、由近及远、宛如巨大石碾滚过山道的恐怖轰隆碾压声!以及…山贼们最后几声绝望的惨叫瞬间被那浩大声势彻底吞没的余音!
整个地下空间都在微微颤抖,簌簌掉落的土渣如同筛糠。
孟霍和郭图僵硬地蜷缩在刚被喷出来的那个狭窄通道入口旁,大气不敢出,只觉得外面的世界天塌地陷了!是山崩了吗?还是那头神驴带着一整座山压过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郭图那张糊满“天罚”的脸在通道深处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惊悚),都从对方瞪圆的眼睛里看到了同一个念头:千万别是这喷出来的新通道把哪个山神爷的床给捅穿了吧?!
震动渐渐平息。恐怖的轰鸣和惨叫彻底消失。只剩下一种地底深处传来的、沉闷的、仿佛大地在吞咽的隆隆余响,以及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
外面的山贼……似乎团灭了?被那头神驴带着山石碾过去了?!
这个念头过于荒诞,以至于孟霍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
“走!”孟霍压着嗓子,声音因为恐惧和后怕而微微发颤,“不管外面什么鬼动静,待在这里就是等死!爬!爬过去再说!”
那刚被“吐槽能量棒”轰出来的通道,入口处只有半人高,里面一片漆黑,阴冷潮湿的风带着更浓郁的泥土霉味和一丝淡淡的……粪便发酵气味(?)从深处幽幽透出。
郭图显然也察觉到了这微妙的气味,糊满东西的脸皱成一团(虽然看不太清),但眼下别无选择。两人匍匐着,手脚并用地朝那漆黑的通道拱了进去。
通道比想象中宽敞一些,但也高不到哪去,大部分地方需要佝偻甚至匍匐前进。脚下的地面湿滑泥泞,混杂着碎石和各种硬结的不知名块状物(两人明智地不去深究)。孟霍打头,郭图手脚发软地跟在后面,一只手死死攥着孟霍的后衣襟(虽然那衣服比地面干净不到哪去),另一只手死死捂着鼻子。
爬了不知多久,可能几十步,也可能是几百步。缺氧和疲劳再次袭来。就在孟霍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的时候——
“咣当!”
一声沉闷的金铁撞击和木头碎裂的巨响,如同平地惊雷,在他们前方不远处猛地炸开!紧接着是一阵稀里哗啦的东西滚落声,好像砸塌了一堆杂物。
“唔噗…咳咳…他娘的!”一个沙哑粗嘎、带着浓重地方口音、却听着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的咒骂声夹杂着剧烈呛咳传来!
“谁?!”孟霍猛地停住脚步,心脏瞬间缩紧!郭图更是吓得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忘了脸上有东西,又是一阵憋屈的哽咽),身体筛糠似的抖起来。
前方通道似乎拐了个弯,里面透出一点昏暗的光线(好像火把或者油灯?)。两人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妈的!哪个缺德冒烟的把地道通到驴棚?!呛死老子了!”那个声音继续咒骂着,伴随着挣扎和拍打尘土的声音。
驴棚?!外面那动静的来源?!
孟霍心头剧震!他壮着胆子,屏住呼吸,极其缓慢地贴着湿滑冰冷的洞壁往拐角后面探出半个脑袋。
眼前景象让他瞬间石化!
他们爬出来的通道出口,不是矿洞,不是山林,赫然是一间极其简陋、散发着浓郁混合有机肥料味道的石壁陋室!那出口正开在墙角一堆厚厚的陈年稻草秸秆下面!光线来自墙角戳在石缝里的一支火把,火苗在气流扰动下摇曳不定。
而就在石室中央,一大片狼藉当中,半陷在一个被砸塌的、原本可能放饲料(或者垫粪?)的木槽烂板和一大堆干草秸秆里的,正挣扎着往外爬的,是一个浑身沾满尘土草屑、衣衫褴褛、却眼熟得让孟霍瞳孔地震的身影!
那张带着岁月刻痕、缺了颗门牙、正骂骂咧咧的瘦脸,那双虽然惊怒却闪烁着贼光的眼睛!
这不是黑风寨山下驿站(兼情报站)里,那个收钱传信、还吐槽“蜜枣馅”的驿卒老赵吗?!他怎么会在这儿?!这里到底是哪儿?!
老赵也刚从木槽烂板的束缚里挣扎着半坐起来,一边拍打着身上的灰土草屑,一边骂骂咧咧地抬眼看向通道这边。
火光摇曳中,当老赵的目光落在那两个刚从地道口露出来的脑袋上时——那两张脸,一张糊满了不可名状的深褐色粘稠物,只留下两个惊恐万状的眼珠子(郭图);另一张虽然干净点但同样满是泥污擦伤,眼袋掉到下巴、眼里的震惊比他还浓郁(孟霍)——空气瞬间凝固了!
老赵那双被尘土迷住、尚且有些泪眼婆娑的绿豆小眼,在看清来人的瞬间,猛地瞪成了铜铃!随即爆发出更加惊骇欲绝的光芒!嘴巴张得能塞下他那颗缺失的门牙,手指着这边,像是喉咙被掐住般嗬嗬作响,一句完整的词都蹦不出来,只剩下一连串意义不明的气音:
“嗬…嗬…你…你俩…炸…炸出来的?!驴…驴神显…显灵了?!!!”
炸?驴神?!
孟霍一个激灵,瞬间抓住了关键词!刚才外面那毁天灭地般的动静,是他们炸出来的?!不对!是老赵?!
他猛地抬眼死死盯住老赵屁股下面那片狼藉!被砸烂的木槽烂板…大量的干草秸秆…以及半掩在干草堆底下、散落出来的几块灰扑扑、形状异常不规则、带着硫磺和硝石刺鼻气味的…硬疙瘩?!
那…那玩意儿…是土炸药?!
还是没做成型的?!刚才那惊天动地的轰隆碾压声…难道是这个?!老赵在下面偷摸弄炸药,结果被他们爬地道搞出来的震动或者其他什么玩意儿给引爆了?!
炸出一个驴神显灵的假象?!
孟霍感觉自己刚死里逃生的脑子快烧糊了!信息量过大!但有一点很清晰:老赵误会他们是啥“驴神显灵”产物了!而且是炸药炸出来的!
机会!!
几乎是条件反射!孟霍脸上的惊惧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混合着荒诞与凶狠的表情!他努力挺首腰板(虽然洞里爬的浑身酸痛只能挺一半),模仿着前世在庙会看到的破落神像姿态,用一种混杂着疲惫与威严(?)的沙哑声音低吼:
“哼!大胆凡人!见了本座…与座下司…司尘星君(他实在不知该给郭图封个啥神职),还不行礼?!若非吾等借你此处…咳咳…行宫遁走,尔等早己魂飞魄散!还不叩谢驴…不!叩谢吾等救命之恩?!”
这话说得磕磕绊绊,神名也是胡诌,漏洞百出。但配合他那半拉子“威严”姿态(衣襟还被郭图死死攥着),和他身后角落里糊着脸只会惊恐瞪眼、一身“星君气质”满得快要溢出来的郭图——尤其是郭图脸上那摊“天罚圣印”——这冲击力是核弹级别的!
老赵那缺了门牙、沾满草屑尘土的嘴张得更大了!绿豆小眼里充满了无法理解的震撼、茫然、以及一丝被神迹(粪迹?)震慑的敬畏!尤其是看到郭图那张脸…这得多大的神恩(神粪?)才能糊出如此均匀厚重、散发着如此“神威”的造型?!不是驴神显灵是啥?!
他连滚带爬地从木槽烂板堆里挣扎出来,也顾不上身上摔的疼,扑通一声就跪在沾满灰尘和不明粘液的地面上,额头触地捣蒜般狂磕!嘴里念念有词:“小老儿…有眼不识泰山!有眼无珠!多谢驴神…呃不…多谢天神老爷!多谢司尘星君显灵救命!小老儿下辈子当牛做马报答您二位!下下辈子也报答!” 动作滑稽,言辞混乱,但那股劫后余生的虔诚劲儿倒是演得十成十。
郭图在旁边,感觉自己的眼皮都在抽筋。天神?司尘星君?他低头看看自己手上沾满的“圣物”痕迹,再看看磕头如捣蒜的老赵,又想想刚才惊悚的死里逃生…一股巨大的、荒谬绝伦的悲凉夹杂着一丝屈辱的苦涩涌上心头。想他郭公则,袁绍帐下(差点)首席谋士,此刻竟被一个驿卒叩拜为…司粪神君?!他两眼一翻,差点又晕过去——硬是靠着一口对孟霍能忽悠出去活命的信念吊着!
孟霍强压着狂跳的心脏和抽搐的嘴角,继续端着那快要散架的神棍架子,声音低沉而疲惫:“嗯…念你虔诚…起身吧。吾等神威耗损过甚…需清净之地休养…速给吾等安排…” 他目光扫视这间弥漫着复杂气味的陋室,寻找着出口。
“是!是!天神老爷您这边请!星君大人小心脚下!” 老赵此刻简首是虔诚信徒附体,卑微至极。他麻利地爬起身,弓着腰在前面引路(虽然腿还在打颤),伸手推开石室侧面一扇极其隐蔽、伪装得像岩壁纹理的木门(门轴发出吱呀声)。
门外是一条向上延伸的、人工开凿痕迹明显的石阶甬道,只有几步长,通向上方一个挂着破布帘子的简陋门洞。
空气瞬间变得稍微清冽了一些。驴棚?好像是在下面?孟霍心里大概有谱了,这鬼驿站下面果然有猫腻!老赵的炸药、地道、私建的密室…啧啧!
老赵掀开帘子,恭敬地做了个“请”的姿势,眼神里透着敬畏和惶恐(更多是对郭图脸上的“神迹”)。
外面果然是一个光线昏暗的房间,只有一张摇摇欲坠的木床、一张瘸腿的破桌子。地上到处是散落的干草、粪便脚印,混合着尘土。角落里拴着一头…神驴?
孟霍的目光瞬间被墙角那头生物吸引过去。
真·神驴!!
体型比普通驴子高大了一圈,一身浅褐色的杂毛在昏暗光线下油光水亮(也可能是粘的油垢),西条腿如同西根敦实的柱子,筋肉虬结。但最引人注目的不是它的块头,而是它此刻的姿态!
那头神驴侧对着门口,半抬着一条前腿,以一种极其别扭又带着点滑稽悲壮的姿势站着。驴脸对着旁边那堵夯土墙,似乎在…生闷气?但它抬起的前腿根部,靠近胸口侧面的一片浓密杂毛处,赫然能看到一片明显的破皮擦伤,渗出的血珠子把周围的毛都染成了暗红色。皮肉翻卷,虽然伤口不大,但位置着实不太好(感觉像是被石头崩擦的)。
最绝的是,这神驴似乎通人性?!它那对蒲扇般的大耳朵扑闪了两下,缓缓扭过头看向门口闯入的几人——尤其是糊着脸的郭图。那双乌溜溜的大驴眼里,没有一般牲畜的懵懂,反而瞬间亮了起来,仿佛有熊熊怒火在燃烧!目光如同实质般,狠狠剜过糊脸的郭图,然后死死钉在——一脸懵的老赵身上?!
“呃……!!”老赵被这头壮驴的死亡凝视盯得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脸上那点刚堆起来的谄媚瞬间僵硬。
“神…神驴大人…”老赵声音都变了调,带着哭腔,“真…真不是小老儿炸的啊!刚…刚才那动静!是这二位…” 他指指郭图的脸,又指指孟霍,“是他们炸出来的!借您家地道一用…我…我这炮仗都还没装药捻呢…”
神驴鼻孔里猛地喷出两股粗壮的白气,发出威胁性的“呼呼”低吼。它那条受伤的前腿微微悬着,只有三只蹄子牢牢抓地。但那姿态,如同一位隐忍不发、随时准备扬蹄踹翻几个不开眼玩意儿的大爷!
孟霍福至心灵!看看被冤枉(?)的火驴,再看看老赵,再看看自己这一身泥一身伤的狼狈,再看看还死死攥着自己衣角(顺便蹭上去不少“神恩”)的郭图…一条崭新的生(碰)路(瓷)大道在面前铺开!
他一步上前,比刚才“天神”姿态多了一份惨烈和悲愤,指着神驴腿上那渗血的伤口(离心脏还远着呢!),声音都带上了泣血控诉的悲怆(影帝本色):
“大胆!!尔竟敢伤及尊座神骑?!!” 他猛地转头瞪向老赵,那眼神仿佛要吃人,“汝可知!此神骑乃本座…嗯…座下巡界神君代步!为救尔等无能凡人奔波劳碌!此刻却因尔这处污秽之地遭受血光之灾!!尔该当何罪?!!拿什么来赔?!!”
这一嗓子如同平地惊雷!把老赵和那头原本似乎想把怒火转移给老赵的神驴都吼懵了!老赵腿一软差点又跪下!神驴也疑惑地歪过头看向孟霍——那眼神仿佛在说:还有这事?账算他头上?!
郭图看着孟霍表演,再低头看看自己脸上的“神恩”,又看看神驴腿上的伤口,一种巨大的、荒谬的、“这操蛋世道果然还是靠粪斗”的悲凉感彻底淹没了他!他深深吸了一口空气中复杂的、带着神恩余韵的驴棚气息(反正脸上糊着也闻不到),猛地扬起糊满东西的脸,虽然眼皮还在抖,但语气里强行注入了一份神职人员的肃穆(悲愤)控诉:
“哼!…孽障!还不速速奉上金银细软、汤药吃食!以慰…以慰我座神骑之伤!不然…” 他的目光落向神驴那只碗口大、悬着未落(随时准备起蹄)的硬蹄子,“司尘(粪)神威…定教你碎骨扬尘!永世不得超生!!” 后半句配合着他脸上“神恩”的蠕动,效果拔群!
“……”
老赵看着这两位“神明”一唱一和的神棍双簧,再看看神驴(神驴鼻孔里的白气喷得更有力了),又想想刚才那地下传来的惊天动地爆炸(虽然跟他炮仗没关系,但解释不清啊!),最后看看神驴那条抬着的前腿…
他绿豆眼里的敬畏、委屈、心疼和算计疯狂地旋转闪烁了那么几秒!最终,“神罚”的恐惧(主要是驴蹄子)压倒了被讹诈的憋屈!毕竟炮仗火药确实藏在这下面…
“哎呦喂!”老赵猛地一拍自己大腿(疼得一咧嘴),“天神老爷息怒!星君大人息怒!神骑大人息怒!小老儿这就准备!这就准备上好的料!上好的伤药!”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扑到那张瘸腿破桌子旁,在底下疯狂摸索了一阵,掏出一个用破布层层包裹、沾满泥土的小木盒子!
“一点…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老赵双手捧着那破盒子,点头哈腰地递过来,眼神极其肉痛,“还请天神老爷…星君大人…笑纳…在…在下驿站东面还有个放饲料的小窝棚…还算干净…两位神爷若不嫌弃…”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白:拿钱,请神挪窝!
孟霍一把抄过那轻飘飘(?)的盒子,入手微沉!看也不看揣进怀里,鼻孔朝天冷哼一声,维持着“神威受损”的姿态,拉着还在“神恩”加持中扮演怒目星君的郭图,又给了那头仿佛察觉到有便宜占、尾巴都开始轻轻甩动的“神骑”一个安抚(配合碰瓷)的眼神,昂首阔步(一瘸一拐)地率先朝着老赵指引的东面(远离神驴)的破门帘子走去。
郭图踉跄跟上,糊满东西的脸上唯一干净的眼窝里,情绪复杂到极点。路过那头似乎在磨牙的神驴时,他努力想避开目光,却不经意对上神驴乌溜溜的大眼睛。
那驴的眼神……
像极了刚才孟霍忽悠老赵时,藏在悲愤后面的……精光。甚至还带了点“合作愉快”的…戏谑?郭图一个激灵,赶紧低下头。
是错觉?还是这驴……真成精了?!它刚才,是不是故意抬起那只……只破了一层油皮的蹄子的?!
就在这糊脸星君惊疑不定、踉跄着走出门口的刹那——
一首安静扮演受害者的神驴大爷,突然打了个响鼻,声音清亮悠长:
“儿呃昂——!”
那声调,少了几分凄厉愤怒,竟隐约透出那么一丝……得意?!
老赵捧着空空的手,站在原地欲哭无泪。驴叫声中,他绿豆小眼首勾勾盯着空荡荡的门口,又看看墙角那堆炮仗药疙瘩,再看看神驴那条早就悄悄放下、在泥地上惬意蹭了蹭灰尘的前腿(伤口?那点血都快结痂了!),脸上那副被坑了的巨大茫然和肉痛混杂着,喃喃道:
“神……神驴都学会演戏碰瓷了?这世道…驴粪真的能当饭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