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孤月悬在天幕上,清辉洒落,将巍峨的殿宇、冰冷的剑坪、以及远处如同巨兽蛰伏的归剑冢,都镀上了一层惨淡的银霜。
肃杀、孤寂,如同凝固的寒冰。
一道素白的身影,如同月下孤鹤,独立于主殿后方那片巨大的演武剑坪边缘。
夜风卷起她素色的裙裾和几缕散乱的青丝,更添几分绝美。
是素柔云。
白日里宗门事务的喧嚣沉寂下去,此刻,巨大的悲伤和无尽的迷茫才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冰冷的月光落在她的脸上,映不出丝毫血色,只有那双清澈的眼眸,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哀恸和一种深深的、无处诉说的困惑。
师父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那如山岳般可靠的身影,如今却躺在冰冷的归剑冢下。而师兄……那个眼神清亮、笑容温暖、会偷偷帮她磨平剑柄上毛刺的少年,那个她心中最干净、最值得信赖的人……怎么就成了弑师的恶徒?被铸上罪碑,受万世唾弃,永世追杀?
“不…不会的…” 她低声呢喃。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拂过腰间悬挂的一枚温润玉佩——那是剑无锋去年她生辰时,用自己攒了好久的银子才买到的玉佩,那只是刻了一只憨态可掬的小兔子,因为她属兔。他当时红着脸递给她,眼神明亮又带着点不好意思:“师妹…别嫌弃,等我以后…以后有钱了,给你换更好的…”
就在这时,一个沉稳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打破了月下的死寂。脚步声不疾不徐,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节奏感。
素柔云身体微微一僵,迅速用衣袖抹去脸上的泪痕,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恢复平静。她没有回头,但己经知道来人是谁。
“柔云。” 冷千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低沉而温和,带着一种兄长般的关切,“夜深露重,寒气侵体,怎么独自在这里吹风?” 他走到素柔云身侧,与她并肩而立。
“大师兄。”素柔云微微侧身,行了一礼,声音平淡而疏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她刻意避开了他的目光。
两人并肩而立,时间仿佛回到从前。
记忆犹新,那是三人在师父的指导下练剑的场景,三人一起长大,一起练剑,一起出山闯荡江湖的一幕幕如潮水袭来。
“好记得有一次你不小心把后山松树上的马蜂窝给捅了下来,我们三人被蛰得像个猪头一样,被师父老人家一通指责……”冷千秋说着三人年少时的一些趣事。
“是啊,还是以前好啊”素柔云回道。
冷千秋侧头看着眼前的绝世美人,眼色流露出满是爱意。
素柔云似乎感应到了冷千秋的爱意,微微的把身体往外挪动了一下。
冷千秋仿佛没有察觉她的疏离,目光依旧落在归剑冢的方向,语气沉重而深情:“师父他老人家……在天有灵,看到你如此哀伤,想必也会心疼。”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柔和,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磁性,“柔云,我知道你难过,不敢相信。但人死不能复生,恶徒也己伏诛……逝者己矣,生者还需向前看。”
“大师兄,柔云知晓了”
他微微侧过身,目光终于落在素柔云低垂的侧脸上,那眼神专注而炽热,带着毫不掩饰的倾慕:“柔云,看着我。”
素柔云身体一颤,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抬起头,撞进冷千秋那双深邃得仿佛要将人吸进去的眼眸里。
“十多年了。”冷千秋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深情,“从我第一次在剑坪上见到你,那个跟在师父身后、怯生生的小女孩,我的心……就再也容不下旁人。我看着你长大,看着你练剑,看着你笑……柔云,你的每一次蹙眉,每一次展颜,都牵动着我的心弦。…”
“大师兄!” 素柔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清冷和决绝,她再次后退一步,彻底脱离了冷千秋投下的阴影,站在清冷的月光下“请慎言!” 她的声音清晰而冰冷,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砸落玉盘,“师父尸骨未寒!师兄……无锋师兄……他……” 提到这个名字,她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带上了一丝哽咽和巨大的痛苦,却更加用力地咬字清晰,“他……他的事……真相未明!柔云心中……只有悲痛!别无他念!”
“而且,大师兄”素柔云身体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终于抬起头。她的眼眸在月光下清澈依旧,却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哀伤和深深的歉意。
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大师兄…对不起。”
这三个字像冰冷的石子投入冷千秋滚烫的心湖,他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素柔云避开他的目光,望向天边那轮孤月,声音飘渺:“大师兄待柔云的好,柔云此生铭记,不敢或忘。您是宗门顶梁,是柔云最敬重、最信赖的兄长。您如明月皎皎,本该配得上世间最好的女子…”她顿了顿:“可是…柔云的心…早就给出去了。那个人…虽然…虽然如今生死不明,音讯渺茫…他在我心里,从未离开过。就像这月光,无论阴晴圆缺,它都在那里。我的心很小,小到…只能装下那一个人,装下那点微末的念想,装下那份…可能永远也等不到归期的承诺。”
“大师兄,您值得拥有全心全意、干干净净的感情。而不是…一个心早就残缺不全,被困在过去牢笼里的人。柔云…不能…也不能用这样的自己去玷污您的情意。这对您…太不公平了。”
“大师兄的深情厚谊,柔云无以为报,此生…月儿只愿做您永远的师妹,在您麾下,为宗门尽一份力。这…便是柔云唯一能走的路了。请大师兄…莫要再为柔云费心。”
月光下,她的身影单薄而决绝,像一株随时会被风吹折的芦苇,却又透着一股不容动摇的固执。
冷千秋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痛楚和一丝了然的悲凉。他看着眼前这个他珍视了多年的女子,看着她眼中那份为别人固守的、近乎绝望的执着,终于明白,自己终究…走不进那片被他人占据的心海。
冷千秋:“我…明白了。原来…那个人,在你心里,竟重逾生死,深过岁月…哪怕…哪怕只是一缕飘渺的希望,也足以让你为他画地为牢,拒绝所有靠近的光…包括我…”他苦涩地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比哭更难看。
“好…好一个“心早就给出去了”…好一个“生死不明”…柔云,你…你对自己,何其残忍。也罢…师兄…尊重你的选择。只愿你…真的能等到你想等的那个人。若…若他永远不回来…”
“柔云心中,自始至终,都只有无锋师兄一人!无论他是生是死!无论他是英雄……还是……” 她顿了顿,巨大的痛苦让她几乎窒息,却依旧倔强地、斩钉截铁地吐出那两个字,“叛徒!”
“师妹,你又何必再执迷不悟,难道我的心意你不知道吗?无锋己经死了。”
“大师兄 切勿再言,我己经表明了我的态度,夜己深,掌门师兄公务繁忙,早些休息,师妹不再打扰了,告辞”
素柔云不在理会冷千秋,而是独自一人离开了。
死寂!只有罡风在两人之间呼啸,卷起素柔云单薄的衣袂。
月光依旧冰冷,孤峰依旧沉寂。
还有那个目光变得凶狠贪婪的冷千秋,死死盯着素柔云离开的背影。
“我一定会得到你的,素—柔—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