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再为做任何事情

第16章 存在本身就是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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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我不会再为做任何事情
作者:
癞头园山屿的孔明
本章字数:
6060
更新时间:
2025-07-06

病房里,恒定的“嘀…嘀…”声是唯一丈量时间的刻度。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金色光带,缓慢地移动着,无声宣告着时间的流逝。

陈夜椛依旧维持着那个守护的姿势,如同被时光遗忘的礁石。背脊挺首,脖颈和肩膀的肌肉因为长时间的僵硬而发出无声的抗议,酸痛深入骨髓。眼底沉淀着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血丝,像干涸土地上龟裂的纹路。但她紧握着刘落潼的那只手,始终没有松开。那份小心翼翼传递过去的暖意,如同黑暗中摇曳的烛火,微弱,却固执地燃烧着,成为这片寂静空间里唯一真实的连接。

刘落潼沉沉地睡着。不再是药物强制的深眠,也不是之前那种被巨大梦魇和混乱撕扯的痛苦挣扎。这是一种精疲力竭后的、近乎虚脱的沉睡。她灰败的脸上,紧蹙的眉心虽然依旧残留着痛苦的刻痕,但线条不再像之前那样死死地锁着,仿佛紧绷到极限的弦终于有了细微的松弛。氧气面罩下,呼吸变得深长而均匀,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脆弱平稳。那只被陈夜椛紧握的手,冰冷依旧,却不再僵硬挣扎,指尖极其微弱地蜷缩在陈夜椛温暖的掌心里,带着一种沉睡者无意识的、微弱的依赖感。

陈夜椛的目光,如同最专注的探照灯,一瞬不瞬地落在刘落潼沉睡的脸上。阳光的金色光斑悄然移动,爬上了洁白的床沿,温柔地勾勒着刘落潼露在被子外的手腕轮廓。那枚小小的、褪色的草莓创可贴,在温暖的光线下,褪去了病房惨白灯光下的冰冷感,显露出一种陈旧的、带着童真记忆的暖意。它安静地贴在狰狞伤痕的旁边,像一道沉默的、跨越了漫长时光的桥梁。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极其轻微地推开一条缝隙。

沈青禾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没有立刻进来,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迅速扫过病床上的刘落潼和床边守护的陈夜椛。她的眼神在刘落潼相对平稳的睡颜、手腕上那枚沐浴在阳光里的草莓创可贴,以及陈夜椛那双布满血丝却异常沉静的守护眼眸上,停留了格外长的时间。

沈青禾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温和而锐利的眼睛里,却清晰地映出了眼前这幅景象——一种超越了语言、在巨大创伤废墟上悄然萌发的、极其脆弱的联结。她的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的赞许和一种更深沉的凝重。

她无声地走了进来,脚步轻得像猫,没有惊扰这片刚刚被阳光和微弱暖意浸染的寂静。她走到陈夜椛身边,没有开口询问,只是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无声的理解和力量,将一只手轻轻搭在陈夜椛因为长时间保持姿势而僵硬紧绷的肩膀上。

那手掌的温度和沉甸甸的分量,像一股无声的力量注入陈夜椛疲惫不堪的身体。陈夜椛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被巨大悲伤和守护意志支撑的迟滞感,抬起头,迎上沈青禾的目光。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个干涩破碎的气音。

沈青禾微微摇了摇头,眼神温和而坚定,带着无需言语的默契。她俯下身,动作极其轻柔地检查了刘落潼的瞳孔反应、呼吸频率,又仔细查看了一下手腕的包扎和监护数据。确认一切暂时处于一种相对平稳的脆弱平衡后,她才首起身,目光重新落回陈夜椛身上。

“她暂时耗尽了所有力气,这种深度睡眠是身体本能的保护。”沈青禾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却带着令人心安的清晰,“这是风暴后的短暂宁静。但当她再次醒来,面对这具千疮百孔的身体和无法逃避的精神废墟时,真正的考验才刚开始。”

她的目光落在陈夜椛依旧紧握着刘落潼的手上,眼神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悲悯:“陈小姐,你做得很好。比我想象的……要好得多。你给了她最需要的东西——‘在场’和‘稳定’。那枚创可贴……”沈青禾的目光扫过阳光下的粉色草莓图案,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沉重,“……是一个奇迹般的锚点。它触碰到了她灵魂深处最原始、最核心的创伤和……唯一的救赎记忆。”

她停顿了一下,眼神变得无比凝重:“但这只是一个开始。她醒来后,巨大的羞耻感、自我厌弃、对创伤记忆的闪回恐惧、以及对这种突然而至的温暖联结的巨大不信任和恐慌……所有这些负面情绪,会像潮水般反扑。她可能会再次用最冰冷坚硬的外壳包裹自己,可能会愤怒地指责你、推开你,甚至……会再次试图伤害自己,以验证这种‘温暖’的虚幻或惩罚自己的‘软弱’。”

陈夜椛的心猛地一沉!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阴影再次笼罩下来。沈青禾描述的场景,每一个都像一把锋利的匕首,悬在她心头。

“记住,”沈青禾的声音陡然变得异常清晰而有力,如同重锤敲在陈夜椛的心上,“无论她表现出什么——愤怒、冷漠、抗拒、自毁的冲动——都不要被表象吓退!不要试图辩解!不要追问过去!更不要被她的冰冷所冻伤而退缩!”

她的目光如同火炬,死死地锁住陈夜椛的眼睛,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

“**你的存在本身,就是药!** 像现在这样,握住她的手!用你的体温告诉她——‘我在这里’。用你的平静告诉她——‘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在’。用你的眼神告诉她——‘我看见你的痛苦,我不怕,我不会走’。像一块最笨重、最沉默的礁石,稳稳地立在她情绪的惊涛骇浪之中!让她撞!让她发泄!让她在绝望中反复确认——这块礁石,不会碎,不会倒,不会随波逐流!”

沈青禾的话语如同炽热的熔岩,注入陈夜椛冰冷而恐惧的心田!她看着沈青禾坚定而充满力量的眼神,感受着掌心里那只冰冷的手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存在感,一股沉重的、如同背负了整座大山般的责任感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在她疲惫的灵魂深处缓慢而坚定地凝聚!

“我会的。”陈夜椛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沉静和……不容置疑的誓言,“我是她的椛椛。这次……不会再丢下她。”

沈青禾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沉重的托付,有深切的悲悯,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希望?她没再多说,只是用力地、无声地按了按陈夜椛的肩膀,然后转身,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病房。

门被轻轻合上。

病房里,再次只剩下她们两人。阳光的金色光带又移动了几分,温暖地包裹住陈夜椛紧握着刘落潼的那只手。监护仪的“嘀…嘀…”声平稳而恒定。

陈夜椛低下头,目光深深地、深深地凝视着两人交握的手。她的手指因为长时间用力而有些僵硬发白,刘落潼的手依旧冰冷瘦削,嶙峋的指骨硌着她的掌心。手腕上,那枚小小的草莓创可贴和旁边厚厚的纱布,在阳光下形成刺眼的对比。

悔恨如同沉重的锁链,依旧缠绕着她。

前路如同布满尖刀的深渊,深不见底。

恐惧的阴影从未真正散去。

但此刻,她的心中,除了这些,还多了一些别的东西。

那枚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温暖的草莓创可贴,像一颗在绝望废墟中顽强燃烧的火种。

掌心传递的、那只手微弱的存在感,像黑暗深渊里第一缕破晓的、带着寒意的微光。

沈青禾那句“你的存在本身,就是药!”如同烙印,带着沉甸甸的力量,刻进了她的灵魂深处。

她缓缓地抬起头,目光越过窗棂,望向窗外那片被朝阳彻底染成金色的、广阔无垠的天空。阳光如此慷慨,如此温暖,仿佛要将世间所有的阴霾都驱散。

然后,她收回目光,再次深深地、深深地凝视着病床上那张沉睡中依旧带着痛苦刻痕、却透出一丝脆弱安宁的脸。

阳光的金色光斑,此刻正温柔地落在刘落潼紧闭的眼睫上,仿佛为她苍白的脸颊镀上了一层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暖意。

陈夜椛极其缓慢地、极其小心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让更多的阳光能够洒在她们交握的手上。她感受着阳光透过皮肤带来的细微暖意,也感受着掌心那份微弱的、冰冷的回应。

她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唇形在寂静的、被阳光浸染的空气中,勾勒出一个比磐石更沉重、比阳光更坚定的誓言:

潼潼,你看,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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