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祠堂,庄严肃穆。一排排黑沉沉的牌位静默矗立,香烛长明,青烟袅袅,空气中弥漫着陈年檀香和岁月沉淀的沉重。
沈屹一身玄色常服,腰背挺得笔首,如他手中的那杆银枪。他拒绝了旁人的搀扶,独自一步步走到最前方,在父亲沈老将军“故显考沈公讳威远府君之灵位”前,撩袍,屈膝,重重跪了下去。
额头触碰到冰冷的青砖,发出沉闷的声响。
“父亲,不孝子沈屹,今日叩拜,一为请罪。身为义子,掌沈家军,未能如您所期,光大门楣,反累家门蒙受通敌污名,此罪一也。”他低沉浑厚的声音在寂静的祠堂里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首视着父亲的牌位,也仿佛穿透牌位,望向那些在黑暗中窥伺的魑魅魍魉。“二为明志。沈屹此身,承蒙沈家养育,恩重如山!沈家军旗,乃您与无数袍泽兄弟血染而成!沈屹在此立誓,生是沈家将,死是沈家魂!此生此世,忠君报国,守护北境,绝无二心!若违此誓,天地共戮,神人共弃!”
字字铿锵,如金石坠地,砸在每一个在场之人的心头。
就在这时,祠堂外传来一阵骚动。一个穿着管事服色、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被两名沈府亲兵扭着胳膊,狼狈不堪地推搡进来,正是沈家旁支的管事沈康。
张明厉喝。“跪下!”
沈康扑通跪倒,面无人色,眼神闪烁不敢看沈屹。
沈屹缓缓站起身,笼罩住抖如筛糠的沈康。“沈康!你受何人指使,在军中、在京中散布谣言,污蔑沈某这‘义子’身份,动摇军心,诋毁家门?”
声音不高,却带着千军万马般的压迫感。
“将…将军!冤枉啊!小人…小人没有…”
张明忍不住怒斥,“没有?你在西城茶楼后巷交给柳娘子手下那包银子,还有你模仿将军笔迹写的那些‘抱怨信’,都被我们的人赃俱获!你还敢抵赖?说!是不是宫里那位柳娘子让你干的?!”
“柳娘子”三个字一出,沈康彻底,面如死灰,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只知磕头如捣蒜。
祠堂内一片死寂,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沈知微猛地拨开人群,几步冲到沈屹面前。
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她张开双臂,狠狠抱住了沈屹精壮的腰身,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力量都传递过去。
她哽咽着,声音却异常清晰响亮,击碎了沈屹心中最后一点因流言而起的阴霾,“您就是阿微的亲叔叔!是阿微在这世上,最亲最亲的长辈!谁敢再妄议您的身份,谁敢再诋毁沈家半句,阿微第一个不饶他!”
沈屹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震。他僵硬了片刻,那双惯于握枪、沾满血腥的粗糙大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终于缓缓抬起,轻轻地、极其珍重地,落在了沈知微微微颤抖的背上。
他闭上眼,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再睁开时,眼底深处那点因流言而起的阴翳终于彻底散去,只剩下磐石般的坚定和无尽的暖意。
“傻丫头…”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般的释然和浓得化不开的宠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