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涛苑东厢房。
沈知微端着刚熬好的参汤,轻轻推开门。沈屹靠坐在床头,肩胸缠着厚厚绷带,脸色苍白,眼神却依旧锐利沉稳,只是眉宇间笼着沉重的阴霾。
“叔叔,喝点参汤补补气血。”沈知微将汤碗放在床边小几上,声音轻柔,却难掩疲惫忧虑。
沈屹的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看到她眼下的青影,心中痛惜。他接过碗,并未立刻喝,沉声问道:“他,怎样了?”目光指向隔壁萧景珩的所在。
沈知微眼神一黯,摇了摇头:“林太医说十分凶险,鬼枯藤,毒太烈了。”
沈屹沉默着喝了几口参汤,滚烫的液体入喉,却驱不散心头的寒意。落鹰涧下,萧景珩毒发时的呓语如同魔咒在耳边回响。
“托付”!“辜负”!“毒酒”!“赵景”!
他放下碗,目光复杂地看向沈知微:“阿微,那天,萧景珩昏迷前说的话,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沈知微的心猛地一跳,手指下意识绞紧了衣角。她垂眼避开沈屹探究的目光,声音带着刻意的平静,却有一丝微颤:“叔叔,他中毒太深,神志不清,说的都是毫无意义的胡话,您不必放在心上。”
“胡话?”沈屹的声音低沉而威严,“阿微,看着叔叔。沙场之上,我见过太多濒死之人。将死之人神志不清时说的,往往是深埋心底最恐惧、最悔恨之事!绝非胡话!”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仿佛要穿透沈知微强装的镇定:“他提到了赵景!提到害死我!提到害死你母亲!还提到了……毒酒!阿微,告诉叔叔,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在你大婚时对你下手了?!”
最后一句,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惊怒与后怕!他想起阿微大婚那日,自己虽远在边关,心绪却莫名不宁!难道真出了事?!
沈知微被他的目光逼得无处可逃,巨大的压力让她几乎窒息。她知道瞒不过了。叔叔的首觉太敏锐了!重生之事惊世骇俗,无法取信于人。但大婚夜的毒酒或许可以透露部分?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泪水蓄满眼眶,声音带着哽咽与后怕:“叔叔,大婚那晚确实有人在合卺酒里,下了毒。”
“什么?!”沈屹虎目圆睁,猛一拍床沿,怒发冲冠,“谁?!!”
“是,宫里来的太监……被侯爷当场拿下了。”沈知微流着泪,断断续续说了那晚萧景珩闯入新房、夺下毒酒、处置太监的经过,隐去了重生相认的部分,只说是被萧景珩识破了阴谋。
“赵景?赵玦?”沈屹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滔天杀意,“好!好得很!竟敢把爪子伸到我沈屹的侄女头上!”
他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怒极。强压下怒火,目光重新落回沈知微脸上,带着心疼与沉重:“阿微,你受苦了!是叔叔没用,没护好你。”
“不,叔叔……”沈知微连忙摇头。
沈屹抬手制止,眼神变得极为复杂,再次看向隔壁西厢的方向,声音低沉而缓慢:“那晚,他救了你。落鹰涧,他又为你挡了毒箭……”
他顿了顿,似乎艰难地组织着语言,眉头紧锁:“萧景珩此人深沉狠辣,心思难测。发生这些事,叔叔对他绝无好感!”语气中毫不掩饰冰冷的敌意。
然而,他的眼神随即变得极其复杂,带着审视以及一丝微弱的动摇。
“但是……”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沙场老将洞察世事的凝重,“大婚夜夺毒酒,落鹰涧挡箭。”
“还有他在府中,对叔叔名誉的维护……”沈屹最终说出了口,目光再次投向沈知微,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
“阿微,这些,叔叔都看在眼里。”
七个字,重逾千斤。
沈屹伸出布满老茧的大手,轻轻拍了拍沈知微的手背,动作有些笨拙,却传递着磐石般的安稳力量。他的眼神锐利依旧,更多了几分深沉的告诫,以及一丝难以察觉的忧虑:
“前尘旧恨,如刀似剑,伤人伤己。叔叔知你心里苦,知你忘不了那些事。但是……”
他紧盯着沈知微的眼睛,仿佛要将话语刻进她心里:
“莫让前恨,蔽了今眼!”
他抬起头,目光似穿透墙壁,望向西北的朔风关,声音带着沙场统帅的决断与承诺:
“京城诡谲,难测深浅。叔叔伤愈后,不日便要返回边关。你,万事小心!若遇危难。”
声音陡然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点燃烽火!无论千里万里,叔叔定率铁骑,踏破山河,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