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首如同影子般沉默矗立在谢云归身后的萧决,动了。
他一步踏出,深绯色的官袍在死寂的大殿中划过一道肃杀的弧线。他并未看如泥的太子,而是对着龙椅上盛怒的帝王,拱手,深深一揖。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刑部尚书特有的、冰冷的权威和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回荡在落针可闻的金殿之上:
“陛下,镇国公谋反案存疑,太子殿下……毒杀先帝一案,更是关乎国本,震动社稷!”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殿中噤若寒蝉的群臣,最后落回永平帝脸上,一字一句,如同冰冷的铁律:
“臣,刑部尚书萧决,请旨——”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涤荡乾坤的凛然:
“此二案,由刑部……重审!”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的目光转向在地、如同烂泥般的陆沉舟。没有丝毫犹豫,萧决抬起脚,穿着厚底官靴的脚,带着积郁己久的冷冽杀意和一种宣告般的冷酷,狠狠地踹在陆沉舟的肩头!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
在满朝文武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尊贵无比的当朝太子陆沉舟,如同一条丧家之犬,被萧决一脚从高高的御阶之上,踹得翻滚着、狼狈不堪地摔下了玉阶!
沉重的躯体砸在金砖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巨响。象征着储君尊严的玉冠滚落一旁,头发散乱,衣袍染尘。
金殿之上,死一般的寂静。
唯有萧决那冰冷的声音,如同寒霜,覆盖了每一寸空间:
“来人!将太子陆沉舟,押入刑部天牢!严加看管!听候审讯!”
铁锁哐当落下的声响在空荡荡的牢房里回荡,太子跌坐在霉味刺鼻的稻草堆上。月光透过巴掌大的气窗斜斜切进来,照亮他腕间被镣铐磨破的伤口,暗红血珠正顺着青紫的皮肤缓缓滚落。他扯下衣摆胡乱缠住伤口,忽然想起往日宫人们捧着金疮药候在侧的光景,不由得冷笑出声。
三日后,牢门被推开时带进一缕天光。"受苦了。"那人递来一盅温酒,声音温柔得像幼时共榻时讲故事,"不过只要你认下所有罪责,皇帝念及血脉,或能留你全尸。"
太子盯着酒盅里摇晃的倒影,突然扬手将酒泼在对方脸上。"滚!"他撑着墙壁勉力起身,铁链哗啦作响,"当年母妃难产而死,你我在灵前发过誓......"话音戛然而止,胞弟袖中滑落的半枚玉佩在地上清脆相击——正是母亲留给他们的信物。
深夜,牢门再次被推开。这次是帝王孤身前来,腰间玉佩在烛火下泛着冷光。父子二人隔着栅栏对峙,沉默压得空气近乎凝固。"为什么?"帝王的声音比二十年前训斥他背不出《贞观政要》时还要冷。太子突然扑到栅栏前,铁链撞出刺耳声响:"您还记得母妃怎么死的吗?!太医说她本该母子平安......"
话未说完,帝王己转身离去。脚步声渐远,太子瘫坐在地,终于看清自己掌心被栅栏铁刺扎出的血痕,蜿蜒的血迹竟与那夜兄长嘴角的血丝重叠在一起。更漏声里,他捡起墙角的碎瓷片,对着气窗透进的月光慢慢举起——这牢房的天,终究太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