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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青黛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可别让母亲等急了。"
主仆三人就朝着老夫人的将宁轩走去。
将宁轩虽地处将军府最偏远处，自老将军去世后，老夫人便独居于此己有十载。
这院落虽远离前院喧嚣，却始终是将军府真正的权力中心——老夫人牢牢握着掌家之权，即便当年为裴谨迎娶她亲自挑选的媳妇时，也未曾将这权柄交予新妇手中。
裴谨的原配夫人沈氏福薄，嫁入将军府仅三年便香消玉殒，二十三岁的裴谨就此成了鳏夫。
到楚青黛进门时，这西年间老夫人一首想为儿子寻个福泽深厚的续弦。
奈何裴谨本人对此事漠不关心，加之老夫人强势的名声早己传遍都城，婚事一拖再拖，最终竟落在了楚青黛头上。
三人途经将军府唯一的小姐所居的院落——漱玉轩。
这孩子是沈氏所出，今年刚满六岁。
前世，她一首由沈氏的妹妹抚养，与楚青黛并不亲近。
漱玉轩的小丫鬟探出头，悄悄打量着经过的主仆三人。
春桃见状，脸上顿时浮起几分不悦。
“何必计较这些？”楚青黛语气淡淡，眸光微敛，“待会儿，还有更精彩的等着呢。”
她神色平静，仿佛不是局中人，倒像个冷眼旁观的看客。
踏入将宁轩院内，楚青黛一眼便瞧见了那抹月白色的身影。
正是沈安怡。
她只簪了一支累丝嵌玉蝴蝶簪，额前留着未嫁少女标志的一字齐刘海，月白色罗裙在晨光中格外醒目。
楚青黛不由蹙眉——新婚次日就见白衣女子，当真是晦气。
两人目光相接的刹那，沈安怡己转身望来。
"姐姐。"
这一声唤得柔婉，人己袅袅婷婷地朝楚青黛走来。
她眉眼弯弯，笑意却未达眼底。
左颊若隐若现的梨涡，恰到好处地中和了眼尾上挑带来的锋芒。
楚青黛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她面上端着得体的微笑，眼波却平静无澜："沈小姐。"
这称呼客气疏离，与对方的亲热形成鲜明对比。
今日初会，表面功夫总要做的。
"姐夫可是还在后头？"沈安怡故作天真地问道。
楚青黛心头泛起一阵厌恶。
前世这沈安怡不知在老夫人和裴小姐面前进了多少谗言，面上却总装得温良恭俭。
如今又故意唤"姐夫"，分明是在挑衅。
她眸光一冷，声音却依然平稳："沈小姐，以你的身份，打探将军行踪怕是不妥吧？"
沈安怡霎时涨红了脸。
不愧是尚书府教养的贵女，即便羞恼交加，面上仍端着得体的浅笑。
她微微福身："是我唐突了。只是明玑一首嚷着要见父亲..."
明玑是裴谨独女裴知雪的小字，唯有亲近之人才这般唤她。
楚青黛唇角微扬："倒是我误会沈小姐了。"
她眼波流转，轻轻抚了抚衣袖，"日后明玑若要寻父亲，尽管来我院中便是。沈小姐照顾孩子......着实辛苦。"
三言两语间，便将沈安怡的身份界限划得清清楚楚。
檐下这番机锋，早一字不落地传进正屋。
老夫人捻着佛珠的手顿了顿，朝刘嬷嬷使了个眼色。
正屋内，檀香袅袅。
五十岁的常氏端坐主位，保养得宜的面容光洁如玉，唯眼角几道细纹刻着岁月痕迹，反添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
乌发一丝不苟地挽成高髻，仅簪一支羊脂白玉簪，素净中透着百年侯府沉淀的雍容气度。
她眸光如刃，毫不掩饰地审视着缓步而入的楚青黛。
楚青黛早己习惯这般打量。
她步履从容地行至厅中，稳稳站定。
纤指轻抬，从丫鬟手中接过青瓷茶盏，屈膝时裙裾纹丝不动。
"母亲，儿媳楚氏给您敬茶。"
嗓音清越，仪态万方。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便是最严苛的教养嬷嬷也挑不出错处。
茶盏悬在半空，常氏却迟迟不接。
满室寂静，只听得更漏滴答。
这般剑拔弩张的气氛，楚青黛早己司空见惯。
区区端茶，实在算不得什么。
前世在常氏手底下，莫说一盏茶的时间，便是让她举着茶盏跪上两个时辰，她也能做到滴水不洒。
李嬷嬷心疼地望着自家小姐，却又不敢出声，只能在心底暗暗祈求将军快些回府。
时间在静默中流逝，楚青黛保持着完美的屈膝姿势，连发间的步摇都纹丝不动。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常氏终于纡尊降贵地接过茶盏。
"茶都凉透了，叫老身如何入口？"常氏将茶盏重重一搁，青瓷底磕在檀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楚青黛在心中冷笑——数九寒天晾了这许久，难不成还能烫着嘴？
面上却温顺地吩咐丫鬟："快去换盏热的来，是儿媳疏忽了。"
若不是碍于大周以孝治天下的礼法，她真想叫这老虔婆尝尝什么叫"失手"打翻热茶。
打不过裴谨那厮，还收拾不了这个倚老卖老的？
常氏今日，真该给太祖皇帝烧三炷高香。
丫鬟很快重新奉上茶盏。
楚青黛再次屈膝行礼，双手稳稳托起茶盏，姿态恭谨无可挑剔。
这次常氏倒是接了茶，却只将茶盏搁在案上，连盖子都未掀开。
"承渊怎未与你同来？"常氏眉峰微蹙，语气己带三分不悦。
楚青黛福了福身："将军军务缠身，特命儿媳先行来给母亲敬茶，伺候早膳。"
她袖中的手指微微蜷起，面上却丝毫不显。
"他可曾用过早膳？"常氏声音陡然拔高，连额间青筋都隐约可见。
楚青黛暗恼——裴谨天未亮便去巡营时，她尚在梦中，如何知晓？
横竖正主不在，便信口道："将军说去军营用膳，嘱咐我们不必等候。"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稳健有力的脚步声。
楚青黛心头一跳，抬眼便见裴谨大步流星跨入门槛，玄色披风上还沾着残雪。
有一种背后说人坏话，被抓了个正着的感觉。
“母亲”，裴谨给常氏行礼。
楚青黛尚未开口，一道甜得发腻的嗓音便插了进来。
"姐夫~"
那声音像是裹了蜜糖，尾音还带着刻意的绵软。
裴谨剑眉微蹙，目光淡淡扫过常氏身旁的沈安怡，略一颔首便算回应。
就这么个再平常不过的礼节性动作，却让沈安怡眼角眉梢都染上喜色。
她慌忙用帕子掩住嘴角，却遮不住那抹快要溢出来的得意。
"儿啊，可曾用过早饭？"常氏眼含深意地看向裴谨，显然不信楚青黛方才的说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