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昭走出书房,迎面扑来的是秋日里微凉的空气。他昨夜刚安排完雁门关之行,心中仍悬着那支神秘“黑骑营”的事,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
城东茶楼今日格外热闹,说书人正讲着前朝旧事,人群围坐,或低声议论,或拍案叫好。王昭穿过喧嚣,目光却落在角落一个瘦削的身影上。那人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衫,桌上搁着一壶冷茶、一本破旧诗稿,神情落寞,似与这热闹格格不入。
他走了过去,在对面坐下。
“这位兄台,可否借杯清茶?”王昭语气平和,带着几分试探。
那人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藏着几分自嘲,却没有拒绝。
“请便。”他声音低沉,像是许久未开口说话。
王昭斟了一杯茶,缓缓道:“兄台似乎心事重重?”
对方沉默片刻,才道:“不过是些身外事罢了。”
“身外事,往往最扰人心。”王昭笑了笑,“我见你手中诗稿,字迹工整,笔力遒劲,想来是位有才之人。”
那人微微一怔,随即苦笑:“才学无用,不过纸上谈兵罢了。”
“此言差矣。”王昭目光沉静,“乱世之中,才学更显珍贵。若无人识得其价值,便是世人之失。”
对方终于抬眼看他,眼中多了一丝探究:“阁下何人?”
“在下姓王,家中略有薄产,现正为族中事务奔走。”王昭顿了顿,“听闻兄台曾有意仕途,为何如今落魄至此?”
那人神色复杂,良久才缓缓开口:“家父原是前朝小吏,因不肯依附权贵,被贬出京。后来家中遭难,我也未能考取功名,辗转流离至今。”
“如此说来,兄台并非无才,而是时运不济。”王昭语气诚恳,“若肯屈就,不如随我回府,共谋一番事业如何?”
那人闻言一愣,随即摇头:“阁下虽有诚意,但我不过一介寒儒,能帮上什么忙?”
“兄台可知,治世靠武将,乱世靠文臣。”王昭语气坚定,“家族要复兴,不仅需要田亩与兵力,更需有远见之人辅佐。兄台既有才情,又通晓典籍,正是我所需之人。”
那人望着他,眼中浮现出一丝动摇。
“兄台高姓大名?”王昭趁势追问。
“赵衡。”他低声答道。
“赵兄。”王昭拱手,“不知意下如何?”
赵衡低头看着手中诗稿,指尖轻轻封面。良久,他抬起头,眼中己不见方才的颓唐,反而多了几分清明。
“既然王兄看得起,我愿一试。”
王昭脸上露出笑意,端起茶杯:“敬赵兄。”
两人举杯轻碰,茶香氤氲,仿佛冲淡了赵衡身上多年积压的郁结。
几日后,赵衡搬进了王氏宅院,住进东厢一间清净书房。他每日清晨起身,整理典籍、查阅资料,开始为王昭制定一份关于家族治理的初步建议。
“族中子弟多不通实务,应设私塾,由专人教授律令、算术与农耕之法。”他在纸上写道,“此外,田制改革虽己推行,但缺乏系统章程,易生混乱。当立‘田簿’,详录田亩归属、产量变化,并以此为据,调整赋税。”
王昭一边看,一边点头。
“赵兄所言极是。”他放下纸张,“这些内容,我会尽快召集族老商议。”
赵衡却摇头:“族老多守旧之人,未必能接受新制。”
“所以我打算先从旁支入手。”王昭目光坚定,“只要成效显现,他们自然会跟进。”
赵衡望向窗外,天色渐暗,远处炊烟袅袅。
“你比我想的还要果决。”他轻声道。
“乱世之中,犹豫不得。”王昭走到窗边,与他并肩而立,“赵兄,我知道你心中仍有抱负。你不愿只是个教书先生,而是想做真正有用之事。”
赵衡沉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我确实不甘于此。”
“那便一起吧。”王昭伸出手,“让我王氏,成为你施展才华之地。”
赵衡看着那只手,迟疑了一下,最终郑重地握了上去。
“好。”
夜深,书房灯火未熄。赵衡伏案疾书,笔尖划过纸页,发出沙沙声响。
王昭站在门口,静静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暖意。
他知道,赵衡的到来,不只是添了一位幕僚,更是点燃了一盏灯——一盏照亮家族未来的灯。
但他也清楚,这盏灯能否长明,还得看自己能否护得住它。
屋外风起,吹动帘角,烛火晃动,映照出墙上两人的影子,紧紧交叠在一起。
王昭转身离去,脚步轻缓,却无比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