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艇如梭,严密地封锁住每一处可能逃逸的水道岔口和浅滩,配合岸上宋万如同铁扫帚般的清剿,将这片充斥着死亡与绝望的水域,变成了一个巨大无比、插翅难飞的捕鱼篓子!
临湖集朱家庄方向,黄传驾着夺来的快舟,指挥着十来个丢盔弃甲的残兵,往岸边没命地逃窜。
冰冷的湖水浸透了他们的衣甲,死亡的恐惧攫住了每个人的心脏。
他们只想远离那片燃烧的炼狱,远离梁山的追兵。
然而,刚踉跄着爬上岸,惊魂未定的黄传就看到前方烟尘滚滚!
一大队朱家庄的庄丁,约莫百十号人,在朱大榜那个一脸精明又带着狠厉的老管家带领下,手持鱼叉、棍棒、套索,如同围猎般向他们猛冲过来!
那架势,哪里是迎接溃兵,分明是张开了捕兽的罗网!
“抓!抓住这些狗官兵!!” 管家的声音尖利刺耳,充满了刻意放大的仇恨。
“别让石阎王的狗腿子跑了!!”
“为老爷报仇!为庄子雪恨!扒了他们的皮!!抽了他们的筋!!” 庄丁们跟着嘶吼,声音震天,仿佛与官兵有不共戴天之仇。
黄传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他认得那管家的声音!
就在昨天,石清带兵进驻朱家庄“协防”时,这管家还一脸谄媚地在他面前点头哈腰,送上酒肉犒军!
他万万没想到,朱家庄的人非但不庇护他这“友军”,反而像追捕野兔一样主动出击,喊打喊杀!
他猛地转身就想往回跑,扑进那尚且未知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的湖水里!
“想跑?!狗贼!还我庄门被踹之辱!”
管家眼中闪过一丝快意的凶光,狞笑一声,双臂肌肉虬结,手中那杆丈二长的鱼叉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如闪电般狠狠掷出!
“噗——!”
鱼叉虽未刺中黄传身体,却深深扎进他面前不足三尺的泥地里!
精钢打造的叉尖没入泥土首至叉柄,叉杆兀自嗡嗡颤抖,彻底封死了他逃向水边的路!冰冷的泥点溅了黄传一脸。
与此同时,“嗖嗖”数声,几根带着沉重铁钩的套索如同淬了毒的蟒蛇,从不同角度刁钻地甩了过来!
“抓住他!别让他再溜了!!”
“狗东西!石阎王的好狗!你也有今天!” 庄丁们的咒骂和呼喝声充满了报复的。
黄传和仅存的几个亲兵在泥地里左支右绌,惊惶失措。
早己精疲力竭的他们,身上的甲胄在泥泞中成了沉重的累赘。
“嗤啦!”
一根套索精准无比地缠住了黄传的手臂,冰冷的铁钩瞬间嵌入皮甲缝隙!
庄丁们齐声发喊,如同拔河般合力猛拽!
“啊——!” 黄传发出一声凄厉绝望的惨嚎,整个人被一股巨力拖得离地飞起,重重摔在泥泞的地上,滑出老远,如同一条被渔夫拖上岸的、濒死的鲶鱼。
他头晕目眩,挣扎着想爬起来,几只沾满湿冷泥巴和草屑的破草鞋就狠狠踹了上来!
“嘭!” 一脚正中面门,鼻梁剧痛,眼前金星乱冒。
“噗!” 一脚狠跺在胸口,让他几乎背过气去。
“呸!狗东西!当初踹我们庄门不是很威风吗?!石阎王给你撑腰的时候,不是很嚣张吗?!” 庄丁们一边踹打,一边唾骂着昨日的屈辱。
“绑了!给老子绑结实点!这可是石阎王座下的头号恶犬,一条顶十条的大鱼!” 管家分开众人,走上前来。
他用沾满泥浆的硬底靴子,狠狠踩住黄传那沾满污泥、血污和涕泪的脸颊,用力地碾进冰冷的泥水里。
黄传徒劳地挣扎着,嘴里发出呜呜咽咽、含糊不清的求饶声:“饶…饶命…朱管家…误会…都是…”
粗糙的麻绳紧紧勒进他的皮肉,几乎让他窒息。
管家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大仇得报的快意和一种向新主子邀功的炽热。
其他溃兵的下场同样凄惨。
“哎哟!别打了!爷爷们饶命!我投降!投降了!!”
一个年轻的士兵抱着头在地上翻滚哭嚎。
“误会!都是误会!我是寿张厢军!不是石阎王的亲兵!饶命啊!!”
另一个试图撇清关系。
“朱管家!朱大管家!是我啊!黄都头手下的王二!上个月咱们还在集上喝过酒的!看在往日情分上,饶我一条狗命吧…啊——!”
一名试图攀交情的溃兵话音未落,就被管家狠狠一脚踹在腰眼上,翻倒在地,在泥水里痛苦地蜷缩。
管家朝他脸上啐了一口浓痰。
“呸!谁他妈跟你这石阎王的走狗喝过酒?!攀交情?晚了!绑了!统统绑了!押回庄去!连同这条姓黄的丧家犬,一起交给老爷,听候梁山好汉发落!”
他们的行动迅捷、狠辣、有条不紊。
这不仅仅是在执行朱大榜自身危如累卵时下达的死命令,更是朱家庄向梁山递上的一份沉甸甸的、包含了生擒叛徒都头这份厚礼的“双倍投名状”!
战斗的喧嚣与最后的零星抵抗,终于彻底平息。
“老龙沟”水道入口处,一片死寂般的狼藉。
硝烟尚未散尽,混合着浓重的焦糊味、皮肉烧灼的恶臭、以及刺鼻的血腥气,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
水面上,燃烧的船只残骸如同巨大的黑色浮棺,依旧冒着滚滚浓烟,缓缓下沉,在水面留下一个个巨大的漩涡。
漂浮的尸体发白,与破碎的木板、撕裂的旗帜、散落的兵刃一起,在浑浊的、泛着油光的河水中随波逐流,无声地诉说着这场屠杀的惨烈。
岸边的浅滩和一片被临时清理出来的、布满脚印和车辙的开阔地上,黑压压地跪满了一片人头。
粗略看去,竟有上千名俘虏。
他们身上的号衣早己破烂不堪,沾满了泥浆、血污、烟灰,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恐、麻木与深深的耻辱。
曾经不可一世的官军威风,此刻荡然无存,只剩下蝼蚁般的卑微。
寒风吹过,俘虏群中响起一片压抑的、难以自制的牙齿打颤声和低低的啜泣。
唯有梁山的旗帜——那面在硝烟中猎猎作响的杏黄旗,高高飘扬在几艘被缴获、清理干净的艨艟快艇桅杆顶端。
水泊的健儿们手持滴血的兵刃,精神虽显疲惫,眼神却锐利如鹰,警惕地巡视着这片被他们征服的水域,看押着成群的俘虏。
胜利的豪情在胸中激荡,但眼前这片人间炼狱的景象,也让一些年轻战士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这片八百里水泊,今日又饱饮了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