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谷关的军帐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牛皮地图上"洛阳"二字被烛火烤得卷起边角。
陈子元站在案前,指尖突然从"洛阳"划开,重重按在"首阳山"三个字上:"今日会议,本相决定,放弃首取洛阳的计划。"
帐内霎时静得能听见火折子爆响。
张飞的蛇矛"当啷"磕在案几上,震得茶盏跳起来:"陈军师疯了?
前日还说洛阳城墙比纸薄,怎么说变就变?"关羽抚着长髯的手顿住,丹凤眼眯成两道锋刃:"云长也想问,放弃洛阳所为何故?"赵云按在青釭剑上的指节发白,目光像淬了冰:"末将愿闻其详。"
陈子元抬眼扫过众人,落在张辽攥紧铁戟的手上——这位雁门猛将喉结滚动,显然有话要冲口而出。
他展开一卷染着松脂味的密报:"三日前暗卫混进曹军运粮队,发现所有粮草过了孟津渡,最终都堆进首阳山。"他叩了叩地图,"那山看着是道屏障,实则是曹操的粮袋子。
烧了首阳山,洛阳二十万大军七日断炊,比首接攻城管用十倍。"
"末将愿带五千轻骑夜袭!"张辽跨前一步,铁戟撞在帐柱上发出闷响,"某在吕布帐下时,曾单骑闯过白门粮仓——"
"文远且慢。"陈子元抬手拦住他,从袖中抖出张皱巴巴的布帛,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画着山形,"这是前日被射杀的暗卫临死前塞给斥候的。
首阳山三面是崖,谷口八百弩手轮班,山腰暗堡藏着两队陷阵营。"他指尖划过布帛上的黑点,"更要命的是,粮仓周围埋了三十处地雷,守将程立是程昱族弟,最会守险。
轻骑冲上去,还没到谷口就成刺猬了。"
张辽的脸涨得通红,铁戟在地上戳出个坑:"那要等到何时?
总不能干耗着!"
"等暗卫。"陈子元将布帛卷紧,"三日后月黑风高,暗卫会在北墙埋引火油,游骑绕冯翊截断曹军斥候。"他目光扫过帐外猎猎作响的青旗,"同时,我们要让曹操以为——"
话音未落,帐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一员斥候滚鞍下马,铠甲上沾着草屑,单膝跪地:"启禀丞相,曹洪部在泾阳按兵不动,毛玠派了西路斥候往函谷关、九盘山查探!"
张飞把茶盏重重一放:"缩头乌龟!"
陈子元却眯起眼,指尖敲了敲案几:"毛孝先果然谨慎。"他转向赵云:"子龙带两千游骑明晨去九盘山,多竖旌旗,马尾巴绑树枝拖尘——要让曹军斥候以为我们在集结大军。"又对关羽:"云长率三千步卒,明日起在函谷关前擂鼓鸣金,每隔两刻换一波人喊'破洛阳'。"
关羽抚髯点头:"明白。"
这时帐帘一掀,一个灰衣暗卫闪进来,腰间短刀还滴着血。
他解下胸前油皮袋,取出一卷染血的帛书:"大人,首阳山布防图全了。
程立今夜在谷口大宴部将,喝得连巡夜都免了。"
陈子元展开帛书,烛火映得他眼底发亮。
他突然转向张辽:"文远,明日带三千精骑去冯翊,名义上接应游骑,实则在泾水西岸扎营——若曹军敢抄我们后路,你便断他们的桥。"
张辽眼睛一亮,铁戟往地上一杵:"末将领命!"
三百里外的上党郡衙,曹洪把茶盏砸在地上,瓷片飞溅到毛玠脚边:"函谷关丢了?
乐文谦五千人,怎么连半日都撑不住?"
毛玠弯腰捡起片碎甲——边缘带倒刺,正是前日在假粮车旁拾到的,和马超重骑的鳞甲一个模子。
他递给曹洪:"这是乐将军信使身上带的。"
曹洪接甲片的手被倒刺划破,血珠渗出来:"这...是马超的兵?"
"正是。"毛玠展开地图,指尖在首阳山画了个圈,"陈子元攻函谷关是幌子,他要的是更北边的东西。
乐将军急报说,函谷关失守前,有队轻骑往北去了——"
"首阳山的粮仓!"曹洪倒吸凉气,"那我们现在发兵?"
"不可。"毛玠按住他手腕,"首阳山三面是崖,我们冒进正好中埋伏。"他望向窗外渐亮的天色,"派人快马去洛阳,让荀令君调河东郡兵;再命河内太守王匡带五千人守孟津渡——陈子元要烧粮,必然要退路,我们就断他的路。"
曹洪搓了把脸:"好,我这就去传令!"
洛阳相府内,荀彧对着案头急报出神。
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保境安民"的匾额上,像团扭曲的墨。
信是毛玠写的,墨迹未干:"陈子元弃洛阳,图首阳,望速调兵。"
他伸手按住案上的《孙子兵法》,指节发白。
窗外更夫的梆子声"咚——咚——"敲得人心慌。
片刻后,他喊来亲卫:"去请南匈奴使者,就说本令君有要事相商。"又转向书吏:"传我命令,司隶各郡守军今夜起每更加派巡哨;孟津渡增三百弩手,首阳山方向...再调两千步卒去河东郡,归王匡节制。"
书吏握笔的手顿了顿:"大人,首阳山属河内郡,调河东的兵是否..."
"照做。"荀彧的声音冷得像洛阳的秋雨,"陈子元要的是粮,我们要的是他的命。"
深夜,函谷关军帐外的北风卷着松针香灌进来。
陈子元站在地图前,看着暗卫新送回的首阳山布防图,烛火在他眼底跳动。
他提起朱笔,在"首阳山北崖"画了个圈,然后转向帐外:"传马超、张辽进帐。"
远处传来战马的嘶鸣,三队精骑正在黑暗中集结。
马超的玄铁枪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张辽的铁戟擦得锃亮——他们不知道,三日后的那个夜晚,首阳山的谷口将燃起比月光更亮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