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陈子元站在高坡上,青衫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左手攥着令旗,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右手无意识地着腰间那枚半旧的虎符——这是三天前从溃败的郭汜部手里夺来的,此刻倒成了他给追兵设局的引子。
"丞相,"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张辽。
这位前将军铠甲未卸,肩甲上还沾着干涸的血渍,"伏兵己在东、西、北三面密林布好。
弩手藏在第二排树后,火油罐压在最里层。"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两下,目光不自觉扫向东北方——那里的地平线正翻涌着黄褐色的尘烟,"只是曹洪的骑兵...怕是不到半个时辰就能到。"
陈子元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尘烟里隐约传来马嘶。
他深吸一口气,渭水的腥气混着焦土味涌进鼻腔——这是他第三次闻到这种味道了,前两次分别是在博望坡和当阳桥,每次都意味着生死赌局的开场。"王方是先锋,"他指尖轻点虎符上的纹路,"这老匹夫最贪功。
咱们把木筏扎在南岸最浅的滩头,他必定以为咱们要渡河逃命。"
张辽的拇指无意识地叩着剑柄,青铜剑首撞在甲叶上发出轻响:"可若是他派探马先入林..."
"所以要快。"陈子元突然转身,眉心那道浅疤在月光下泛着青白,"去把陈到的白毦兵调两百过来,混在伐木的民夫里。
记住,砍树时别喊号子,斧头要往树心偏三寸的位置剁——"他的声音陡然低下去,像淬了冰的刀,"要让他们听见的,是乱哄哄的逃命动静。"
张辽领命转身时,高坡下的伐木声恰好响起。
粗木倒地的闷响混着"小心"、"快搬"的吆喝,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陈子元望着二十几个"民夫"正把原木往滩头拖,其中两个"民夫"弯腰时露出半截玄铁甲——是白毦兵的鱼鳞甲。
他嘴角微微勾起,这出戏,该唱到高潮了。
东北方的尘烟更近了。
王方勒住青骓马,眯眼望着渭水滩头。
他身上的玄甲映着月光,甲裙下还挂着三枚首级——都是昨日追上的汉军散兵。"报——"探马从前方狂奔而来,"汉军在扎木筏!
看样子要渡河!"
王方的手指捏紧了马缰。
他记得三天前在函谷关,军师荀攸特意叮嘱:"陈子元善用伏兵,遇林必探,遇滩必疑。"可眼前这滩头光秃秃的,除了几棵歪脖子树,连片像样的林子都没有。
再说,汉军都溃成这样了...他瞥了眼身后的一万骑兵,马背上的火把连成火龙,照得夜空发红。
"李意!"他突然吼道。
右侧队列里冲出个精瘦的骑将,腰间挂着六支火箭:"末将在!"
"带三百骑去林子里探探。"王方扯下腰间的酒囊灌了口,辛辣的酒液烧得喉咙发痛,"要是有伏兵...你就给老子把林子点了。"
李意的眼睛亮了。
他最恨这些玩心眼的谋士,上次在新野被火攻折了半个营,这回正好报仇。
他一挥马鞭,三百骑如利箭般射向滩头西侧的密林。
马蹄声惊飞了几只夜枭,扑棱棱的翅膀声里,他己摸到了腰间的火折子。
"着!"李意的火箭擦着树干飞过,火星溅在堆积的枯枝上。
片刻后,火苗裹着松脂"轰"地窜起,映得整片林子都红了。
他勒住马大笑,刚要喊"没有伏兵",突然看见火光里闪过几点冷光——是弩机的青铜扳机。
"有埋伏!"他的吼声响彻夜空。
高坡上的陈子元瞳孔骤缩。
他看见密林中的阴影被火光撕开,露出密密麻麻的弩手;看见李意的战马前蹄扬起,马背上的人正疯狂打马往回跑;更看见王方的青骓马突然人立而起,那员曹将的脸在火光下青一阵白一阵,显然在权衡进退。
"传令!"他的令旗猛地往下一压,"所有伏兵提前半柱香动手!
张辽带弩手封死林口,陈到的白毦兵从左翼包抄——"话音未落,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是探马:"丞相!
曹洪的后军己过了泾水桥,最多两刻钟就到!"
陈子元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望着火海里逐渐清晰的伏兵阵型,望着王方己经开始拨转马头的骑兵,突然笑了——笑得比火光更灼人。"告诉所有弟兄,"他的声音像淬了钢的剑,"今日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密林深处,一支羽箭悄然搭上弩机。
箭头在火光下泛着幽蓝,那是喂了毒的追魂箭。
李意的喊杀声还在半空飘着,他的战马己经冲进了火光与阴影的交界处。
密林深处传来弦响,一支羽箭破空而出,正朝李意后心扎去。
王方的青骓马突然发出惨烈的嘶鸣,前蹄重重踏在地上——有什么东西,正在黑暗里,缓缓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