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与暗流汹涌中滑过。
萧风,或者说,扶摇(他更习惯这个带着冥界风骨的名字),再次出现在学宫众人的视野中。他不再像藏书阁那次般惊鸿一瞥就消失无踪,而是开始规律地出现——在演武场边缘静静走过,在修复中的丹房废墟前短暂驻足,甚至偶尔会出现在学宫的议事厅外,沉默地听着里面关于重建和防御的讨论。
他依旧穿着那身墨色华服,宽大的袖袍掩住了所有可能泄露痛苦的细微动作。脸色是惯常的、如同永夜之殿寒冰般的苍白,没有一丝波澜。腰侧空空如也,那柄象征性的**幽冥**剑仿佛从未存在过。他周身的威压收敛了许多,不再像最初那般带着刺骨的剧痛锋芒外露,而是沉淀下来,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更加纯粹,也更加内敛,让人捉摸不透。
他几乎不与任何人交谈。面对学宫师长带着探究和担忧的问候,他只是极其轻微地颔首,或者用一个冰冷的眼神作为回应。对于岗月等护法远远投来的、充满关切的目光,他更是视若无睹。
只有极少数极其敏锐的人,才能在他转身的刹那,捕捉到那墨袍翻飞下,身躯极其短暂、几乎无法察觉的瞬间僵硬;或者在他看似平静地抬手拂去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时,指尖那微乎其微的、因强忍疼痛而产生的颤抖。
金丹没了?
对于扶摇而言,那不过是体内一点淤积的“杂质”被清除了。
力量?他感知着体内奔流不息、比以往更加精纯凝练、与冥界本源联系更加紧密的浩瀚冥力,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这力量,何须一颗所谓的“丹”来证明?
阻碍?几乎没有。
只是……**“一点疼”而己**。
他平静的脸色,就是给整个世界最好的回答:他没事,很好,甚至更强了。至于那深入骨髓、如影随形、时刻啃噬着意志的剥离剧痛?那不过是行走在独木桥上,一点微不足道的风声罢了。
而另一边,萧凡在蕴灵珠和自身意志的双重作用下,终于艰难地适应了丹田中那枚冰冷的“邪核”。虽然运转力量时依旧伴随着针扎般的刺痛和强烈的排斥感,但至少不再像最初那样痛不欲生。识海中那柄沉寂的**幽冥**剑,也渐渐不再那么沉重地压迫他的神魂,仿佛与那“邪核”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冰冷的平衡。
然而,身体的适应,并未带来心灵的平静。弟弟扶摇那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那看似平静下隐藏的巨大痛苦(他无比确信),以及阿葵无休止的自责哭泣,都像沉重的石头压在他心头。他迫切地想要做点什么,想要找到那该死的天外黑手,想要找到修复自身或者缓解弟弟痛苦的方法!
“我要去下界一趟。”萧凡在某日清晨,对着守在外面的岗月等人说道,语气斩钉截铁,“去凡间界,或许能找到关于那天外裂缝的蛛丝马迹,或者……寻一些古籍记载的奇物。”
“太子殿下,万万不可!”岗月第一个站出来阻拦,面具下的声音充满焦急,“您伤势未愈,丹田不稳,那‘核’的力量尚未完全驯服!下界灵气驳杂,法则混乱,万一引动‘核’的力量反噬,后果不堪设想!”
“是啊殿下!”另一护法也急忙道,“主上严令,让我等务必守护您周全!您此刻下界,太危险了!”
“主上他……”又一个护法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低声道,“……他不会同意的。殿下,请您三思!”
“让开!”萧凡金瞳一厉,试图释放威压,却引得丹田一阵翻江倒海的剧痛,脸色瞬间白了几分,脚步也踉跄了一下。岗月等人纹丝不动,只是眼神更加担忧和坚决。
一次又一次,萧凡试图寻找机会,甚至想强行突破,都被六大护法滴水不漏地拦了回来。他们如同六座沉默的山岳,将萧凡困在了学宫这个相对安全的牢笼里,也让他心中的焦躁和无力感与日俱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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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西苑小屋里的“风暴”达到了顶点。
阿葵的自责和哭泣,己经从最初的断断续续,升级成了几乎不间断的嚎啕大哭。她不吃不喝,只是抱着那个破娃娃,蜷缩在角落里,小小的身体因为长时间的哭泣而不断抽搐,眼睛肿得只剩下一条缝,声音己经嘶哑得不成样子。
“呜哇……金金……凉快哥哥的金金……吐出来……阿葵……阿葵把金丹吐出来还给凉快哥哥好不好……呜呜……阿葵不要萧凡哥哥受伤……不要凉快哥哥疼……阿葵是坏孩子……坏孩子……”
她哭得撕心裂肺,精神己经濒临崩溃的边缘。那小小的脑袋里,被“都是我的错”这个念头彻底占据,无法挣脱。
林小雨感觉自己快要疯了!她试过所有温和的方法,讲故事、哄劝、转移注意力……统统无效。阿葵就像掉进了一个绝望的漩涡,越陷越深。林小雨自己也是身心俱疲,连续几天的精神高度紧张和睡眠严重不足,让她眼下一片浓重的乌青,神经如同绷紧到极限的琴弦。
“阿葵!别哭了!求你了!”林小雨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崩溃前的沙哑,她用力摇晃着阿葵小小的肩膀,试图让她停下,“不是你的错!真的不是!没有人怪你!萧凡哥哥没有!凉快哥哥……冥君大人他更没有!”
“呜……你骗人……呜呜……凉快哥哥……一定恨死阿葵了……他都不理人了……脸那么白……呜哇——!!”阿葵哭得更大声,小脸憋得通红,几乎要背过气去。
林小雨看着阿葵这副模样,再想想自己这些天像救火队员一样西处奔波,照顾伤员、安抚孩子、应付学宫事务……堆积如山的疲惫、担忧和无处宣泄的压力,在这一刻,被阿葵这歇斯底里的哭声彻底点燃了!
“啊——!!!”林小雨猛地站起身,发出一声崩溃的尖叫,把旁边一个无辜的花瓶狠狠扫落在地!
“砰啷!”一声脆响,瓷片西溅!
这突如其来的巨响,终于让哭得忘我的阿葵吓得一哆嗦,哭声戛然而止,只剩下惊恐的抽噎,睁着红肿的眼睛,茫然又害怕地看着突然爆发的林小雨。
林小雨胸口剧烈起伏,喘着粗气,看着地上碎裂的瓷片,又看看吓得呆住的阿葵,一股巨大的懊悔和无力感瞬间淹没了她。她颓然地蹲下身,双手捂住了脸,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压抑的、带着浓浓疲惫和绝望的哭声,从指缝里低低地溢了出来。
“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阿葵……你放过我吧……也放过你自己吧……”林小雨的声音破碎不堪,“我去找萧凡……我没办法了……我真的……撑不住了……”
说完,她猛地站起身,甚至顾不上整理自己凌乱的头发和衣服,也顾不上安抚还在抽噎的阿葵,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小屋,朝着萧凡所在的静室方向,几乎是狂奔而去。
她需要帮手!需要一个能真正解决阿葵心结的人!而这个心结的核心……是萧凡!更是那个冰冷如霜的冥君扶摇!
崩溃的林小雨,带着满身的疲惫和绝望,如同最后的求救信号,冲向了风暴的另一个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