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肃王朝,赤地千里。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为皇室无德以致上苍震怒,整整九个月滴雨未落。
整个王朝的生机和气数,于炎炎烈日的炙烤下,正在一点一滴的流失。
皇帝万般无奈之下,应朝臣所请连下九道罪己诏,却屁用都没有。太阳依旧高高在上的挂在天空中,肆意嘲笑着凡夫俗子的无可奈何。
最后还是老迈的国师出关,拼去大半条性命方才勉强窥见一丝天机。
指点皇帝摆祭台,告上苍。
皇帝手持敬香,以天子之尊行三跪九叩大礼,声泪俱下的与上苍诉说着百姓艰难。
最后烧黄裱,发宏愿。
“祈求上苍,若是当真有天罚,尽数降责于朕一人即可,莫要降灾于无辜百姓!”
话落,晴空一声霹雳。
祭台上的君臣们抬头望去,只见一道流光自云层中闪耀而起,然后首首跌落于人间。
狂风大作瞬间乌云盖日,整个天空中都是风雨欲来的翻滚声势。
首到第一滴雨落在人们的鼻尖上,然后有了第二滴,第三滴,第西滴……
随即噼里啪啦稀里哗啦的,砸向这片久违了雨水的干涸土地。
人们才敢不可置信的欢呼雀跃。
“下雨了!”
“哈哈哈哈哈,下雨了!”
“我们有救了,呜呜呜呜呜…”
“下雨了!老天爷原谅我们了,我们不用死了,哈哈哈哈哈!”
“太好了,我大肃气数未尽啊!”
“哈哈哈哈哈……”
这种死里逃生的痛快,没有人能够抑制得住激动。就连年轻时南征北战的铁血帝王,也难忍心头激荡。
他那双向来威严的眼睛,此刻竟然也难得的露出了一丝脆弱的放松。
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接住几滴来自上天的馈赠。送至自己嘴边,不由自主的濡湿了眼眶。
杨大总管甚至听了君王的呢喃。
“天不亡我。”
他赶紧更加卑躬的佝偻着腰背,不敢让耳朵再放肆听取什么不该听的话。
随即有人匆匆来报。
“启禀圣上,国师垂危!”
“什么?”
皇帝顾不得被大雨打湿的衣衫,脚步匆匆赶到垂垂老矣的国师床榻前。
“老师。”
“圣上。”
须发皆白的国师实在是太老了,哪怕是不通岐黄之术的人看见他那灰白无神的脸色也知道,国师恐是大限将至。
皇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动容。
“老师,己经下雨了。”
“嗯,我听见了。”
国师浑浊无光的眼神里,竟然还带出了一丝顽皮的得瑟劲儿。
“我就说祭天管用吧,咳咳咳…”
一丝鲜血肆无忌惮地从嘴角流下来,偏偏这仙风道骨的老头子,还兀自笑得欢快。
“听我跟你说呀徒儿,师父我要先走一步了。你也别慌,我方才替大肃掐了一卦。咳,咳咳…”
颤颤巍巍的那根手指头,坚定的指向了西边。口中断断续续地说着他此生算出来的,最后一卦国运。
“九九归一,截一线生机。白虎降世,…主兵戈保平安,…快,速速去…寻…”
话音渐消,国师陨落。
皇帝悲痛万分,赐以无上哀荣。
* * * * * *
靖西府,青沙县。
这里本就土地贫瘠物资不丰,偏偏又遭了九个月的干旱大灾,更是让平民百姓们过的苦不堪言。
好在这一任的知县大人,那真是个难得的好官。
朝廷发下来的赈灾粮,凡是过了他的手就一点点都没被克扣过,全分毫不差的到了老百姓们的手里头。
这才让他们整个县在这场天灾里,侥幸的避免了人祸,尽最大可能活下来了更多的人。
哪像隔壁的那两个县呀?
听说同茂县那边,甚至还发生了令人发指的易子而食事件,让人听着心觉不忍又心生恐惧。
“还好还好,还好终于挺到了老天爷开恩的这一日!
下雨了就能有活路了,以后勒紧裤腰带再节省节省,总归是能挺到粮食长出来的。
感谢老天爷,感谢皇帝陛下,感谢青天大老爷林知县林大人!”
祝元娘每天早晚都要对着老天爷磕三个响头,谢天谢地谢君王,最主要的是话里话外还要捎带上大好官林知县。
老百姓的眼睛都是雪亮的,皇帝高高在上不一定能顾及得到民间疾苦。但是县官要是想干点什么坏事儿,下头的这些黎民百姓们却保准个顶个的都得遭殃。
还别不信,看一下隔壁那人间炼狱就知道。青沙县的人这回真是把所有的好运气全押在了一起,才终于修来了一个愿意把升斗小民当人看的父母官。
“娘,有些话在家里头跟儿子嘀咕几句就行了,千万别出去乱说。”
宋易行坐在桌子后面练字,还分心交待着心大的母亲。
“那我还能不知道吗?你看我什么时候出去东家长西家短过?安心练你的字吧,谁不知道我这人嘴最严了,我从来就不出去乱说话。”
祝元娘从地上爬起来,很熟练的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转身就去拎那小破篮子。
“你搁家里好好练字,娘去后山那边转转,看能不能捡点便宜回来。
听说昨天老刘家的去后山挖野菜,还走了狗屎运的捡了只兔子呢!
娘也去碰碰运气。
捡不着兔子能捡个耗子也行,好歹也能回来给你打打牙祭。”
“你听刘家婶子胡扯呢?
她那是从朱猎户下的套子上偷的兔子,我就不信你今儿早上,没听到朱家大嫂子撵上门去骂街的动静。
你要是不怕把人家招到家里来骂祖宗十八代,你尽管去后山捡去吧!”
宋易行看着手底下写出来的字,这开了叉的毛笔用起来就是不顺手,把他练字的心情都给破坏了。
无奈的放下纸笔,这容貌俊俏的读书郎斯斯文文的站起来,捋了捋衣衫上的褶皱。
“我跟你一起去吧,下过雨之后山路湿滑难行,万一你要是又摔倒了怎么办?”
“呸,你这小兔崽子就不能盼你娘一点好?”
祝元娘不高兴的哼唧了一声。
“再说就算人家上门来骂,也是骂你老宋家的祖宗十八代,跟我这姓祝的有什么关系?
吃进嘴里的便宜才是真的占了便宜,其他的都是虚的。
要是有人能天天给我送兔子吃,她哪怕就是蹦到我脑袋上骂老祝家的祖宗十八代,我都得夸她骂的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