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笔在粗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末世时顾晚在防辐射墙上刻标记的动静。她笔下渐渐浮现的不是普通农舍,而是座微型堡垒——三尺厚的夯土墙夹着竹筋,窗棂预留射击孔,地窖通风口伪装成枯井。
"大姐画的是什么?"顾晨书踮脚趴在桌边,小手指着图纸中央的深井符号。
"储冰窖。"顾晚面不改色地撒谎,笔尖却在地窖旁多画了条虚线——首通宋宅密道。父亲留下的《凤尾蕨谱》摊在桌角,扉页"赠晚娘"的字迹被油灯镀上暖光。
顾云可像只小猴子爬上长凳,肉乎乎的手指戳向庭院中央的方形标记:"秋千!"小姑娘眼睛亮得惊人,仿佛己经坐在秋千架上晃悠,"要飞高高!"
"这是瞭望台。"顾晚在标记旁添上箭垛符号,末世时每个安全屋都有这样的制高点。她转头对上弟弟困惑的眼神,笑着揉乱他的头发:"等秋千架好了,阿姐推你飞高高。"
杨氏安静地叠着衣裳,突然从包袱里摸出把铜钥匙。女人混沌的眼中闪过一丝清明,把钥匙塞进女儿手里——那是柯表姑给的宋宅钥匙,锯齿处沾着新鲜的凤尾蕨粉末。
"娘?"顾晚心头一跳。
杨氏却己恢复懵懂,哼着荒腔走板的调子继续叠衣。钥匙在顾晚掌心发烫,锯齿的凹槽正好与她图纸上某个密道符号吻合。
"大姐你看!"顾晨书突然举起张草稿纸。孩子用炭笔在房屋外围画满歪扭的圈圈,"这样野猪就进不来啦!"那些圈圈的位置,竟与顾晚设计的暗桩陷阱分毫不差!
顾晚怔怔看着弟弟。末世时教她布置防御工事的工程师说过:最好的堡垒设计师,骨子里都留着猎人的血。
"阿姐!"顾云可突然扯她袖子,小手指着窗外,"兰姐姐在偷看!"
油灯将陈雨兰的影子投在窗纸上,像条扭曲的蛇。顾晚迅速用《凤尾蕨谱》盖住图纸,书页翻动间,夹着的银珠地图"叮"地滚落——珠面蚀刻的密道图在灯光下纤毫毕现。
"没事。"顾晚捡起银珠藏入袖中,"兰姐姐找我们吃饭呢。"
话音未落,房门被猛地推开。陈雨兰端着汤碗站在门口,浓郁的鸡汤味掩不住那股熟悉的苦腥——正是"腐心"毒药的气息!
"娘炖了鸡汤..."少女笑容僵硬,翡翠耳坠在颈间晃荡,断口处还沾着昨夜的血渍。
顾晚瞥见汤碗边缘的墨绿浮沫,突然笑着抱起妹妹:"正好,云可采了野花要给兰姐姐。"小姑娘会意地举起紧握的小拳头,摊开掌心——几瓣凤尾蕨叶混着井台边的毒泥!
"啊!"陈雨兰像被烙铁烫到般缩手,汤碗"哐当"砸地。褐色的汤汁溅上她的绣花鞋,鞋面立刻腐蚀出蜈蚣形的破洞!
"看来这汤..."顾晚慢条斯理地卷起图纸,"得劳烦兰姐姐自己收拾了。"
油灯"噗"地爆了个灯花。满地狼藉中,顾晚看清汤碗碎片上粘着的半片翡翠——正是昨夜邵青远夺走的那只!断口处新刻着个"叁"字,与知府铜钱的豁口一模一样。
夜深人静时,顾晚在庭院埋下最后粒种子。月光照亮她掌心摊开的银珠地图,宋宅密道出口指向埋种处——那里将长出大片凤尾蕨,既是毒障,也是解药。
屋脊传来三声布谷鸟叫。顾晚抬头,邵青远的身影在月色下如同剪影,少年抛下的布包沉甸甸落在脚边。
里面是整套木匠工具,每件手柄都刻着展翅鹞鹰。最底下压着封血书:
【工匠己除 速建地窖】
布包沾着新鲜的泥土气息,隐约混着甜水井特有的铁锈味。顾晚抚过工具上深刻的鹞鹰纹路,忽然想起柯表姑木牌时的神情——那是一种跨越生死的托付。
她将血书凑近油灯,背面还有行小字:【令尊遗物在青梧】
火光跃动间,顾晚仿佛看见父亲临终前抓着她的手,浑浊的眼里映着西南方的星空。那时他喉间咯咯作响,吐出的不是"凤尾",而是"晚...逃..."
鸡鸣破晓时,顾晚在图纸角落添上新的标记——瞭望台下多出条暗道,出口画着小小的青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