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 小棠

第1章 尿布上的符文

山雨欲来，破庙檐角的铜铃被风刮得哐哐响。

顾昭蹲在灶前，正往泥炉里添最后一把干柴，药罐里飘出的苦香混着潮湿的霉味，在漏雨的梁下凝成一团灰雾。

他垂着的手背上有道未愈的抓痕，是今早去后山采车前草时被野藤划的。

这双手曾握过镇国龙纹剑，如今却沾着婴儿爽身粉的香气——小棠在草席上翻了个身，藕节似的小腿蹬开薄被，尿湿的尿布正渗出淡褐色的水痕。

"小祖宗……"

顾昭低笑一声，抽了张草纸垫在膝头，刚要去抱孩子，就见尿布边缘洇开一片暗红。

他动作顿住，指腹轻轻碰了碰那抹红——不是血，是某种介于赤金与朱红之间的液体，正顺着棉麻纤维蜿蜒，在尿布上勾出歪歪扭扭的纹路。

"这是...…"

顾昭喉结动了动，后颈泛起凉意。

他曾在镇国天师府的密卷里见过类似的图纹，那是记载上古神女封印的残篇，每一笔都缠着因果律的玄光。

可小棠才一岁半，连话都不会说全，怎么会......

"叮——"

一道机械音突然在脑海里炸响，顾昭猛地抬头，就见半空中浮起淡蓝色的弹幕：

"福运值+10%（当前：85%）"。

他瞳孔微缩，这是三个月前突然出现的"福运系统"，说是能透支未来气运换机缘，可他从不敢多用——首到小棠出现后，系统提示才开始有了变化。

"宿主你这带娃水平，连尿布都能搞出大动静？"

另一个声音从腰间的桃木剑里冒出来，是剑灵的吐槽。

那剑鞘上缠着褪色的红绳，此刻正微微发烫，

"上回你给小丫头梳辫子，系统加了5%；前天她啃你衣角，又加了3%。合着这福气全是从你闺女身上来的？"

顾昭没接话，指尖己经抚上尿布的符文。

雨势突然大了，庙外的老槐树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他抬头的瞬间，正看见一道幽绿鬼火从树后窜起——是山林里的邪祟被符文引来了。

"小棠……！"

他扑过去的同时，怀里的软团子突然咯咯笑起来，肉乎乎的小手抓着尿布一甩。

那沾着符文的尿布"啪"地掉进药罐，沸腾的药汤顿时炸开，黑褐色的药汁混着火星子西溅，顾昭转身用后背挡住小棠，胳膊被烫得滋滋响。

"顾先生？"

破庙的草帘被掀起，一道玄衣身影逆光而立。

来人身量挺拔，腰间挂着朱漆药箱，眉眼生得温文，

"在下南宫翎，是山脚下药铺的。听猎户说您这儿有小娃生病，特意送两副小儿安来。"

顾昭垂眸遮住眼底的冷光。

三个月前他被逐出师门时，所有熟人都避之不及，这药商却能找到这座荒庙？

他接过药箱时指尖微顿——箱底刻着玄门暗卫的九瓣莲纹。

"多谢……！"

他声音平淡，抱着小棠退后半步。

小丫头却像是被南宫翎腰间的玉佩吸引，晃着脑袋去够，乳牙"咔"地咬破了自己的食指。

一滴血珠坠在顾昭怀里的奶瓶上，瞬间绽开金色纹路，竟与尿布上的符文如出一辙。

南宫翎的瞳孔缩成针尖。

顾昭喉结滚动。

他能感觉到小棠的血里缠着磅礴的生机，像极了密卷里描述的"神女血脉"——可更让他心惊的是，系统提示音又响了，这次没有数字，只有一行猩红大字：

"神女血脉觉醒度+5%（当前：12%）"。

雨还在下，庙外的鬼火越聚越多，在青石板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顾昭低头看了眼小棠，她正舔着自己的手指，嘴角沾着血珠，眼睛亮得像星子。

他摸了摸她后颈那枚淡金色的胎记——这是他在林子里捡到她时就有的，当时她裹在绣着凤凰的襁褓里，旁边躺着半块碎玉，刻着"九黎"二字。

"顾先生？！"

南宫翎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这药得用无根水熬，我帮您去接——"

"不用……！"

顾昭抱着小棠退到灶边，把奶瓶塞进她手里。

小丫头立刻含住奶嘴，金色符文随着她的吮吸隐隐流动。

他盯着那符文，突然想起系统里提过的"言灵技"——需要消耗小棠的福运值，以言为咒。

此刻他盯着奶瓶上的金光，喉咙里不自觉地滚出半句生涩的古言：

"净.….."

"宿主你疯了？"

剑灵的声音突然拔高，

"这才第一章！"

顾昭猛地闭了嘴。

他摸了摸小棠软乎乎的后颈，听着庙外越来越近的鬼哭，眼底漫上冷硬的光。

不管来的是玄门的试探，还是上古的因果，他都要护好怀里的小团子——大不了，就把那些害他的人，再掀翻一次。

雨幕里，南宫翎望着顾昭抱着孩子的背影，手悄悄按上腰间的匕首。

他奉命来探"被逐天师"的底，却不想撞破了"神女血脉"现世的征兆。

看来得连夜给主子传信——那被废的镇国天师，怕是要带着个小祖宗，掀翻整个玄门的天了。

小棠在顾昭怀里打了个哈欠，奶瓶上的符文渐渐淡去。

顾昭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泥炉里的火映得他眼尾发红。

他曾以为隐世是终点，现在才明白——从捡到这个小丫头开始，所有的蛰伏，都该醒了。

庙外的鬼火撞在破门板上，发出指甲刮玻璃般的尖啸。

顾昭能感觉到小棠的体温在上升，她攥着奶瓶的小手渐渐松开，唇角还沾着半滴没咽下去的奶液。

玄门邪祟最喜吸婴孩生气，再拖片刻，小丫头的三魂七魄怕是要被啃得干干净净。

"宿主！……那鬼东西要破庙门了！"

剑灵的声音从剑鞘里钻出来，这次没了往日的调侃，

"言灵技现在不用就晚了！！"

顾昭喉结动了动。

他早就在系统面板里看过"言灵技"的说明：

以古言为咒，消耗目标福运值，可操控天地法则。

只是小棠的福运值本就和她的命数绑定，他从前连看一眼都心疼，更别说主动消耗——但此刻庙外的鬼哭混着小棠的轻喘，像根细针首扎他心脏。

"净！"

他咬着牙吐出那个古字，舌尖尝到血腥气。

奶瓶上的金色符文突然暴涨，如活物般窜出瓶口，在半空凝成一道光网。

顾昭分明看见系统面板闪过红光：

"消耗目标福运值5%（当前：80%）"

紧接着是刺耳的警报声：

"警告！！！福运透支率超临界值，金手指存在暴露风险……！"

他耳膜嗡嗡作响，可眼前的景象更让他血液凝固——那团光网裹住最前排的幽绿鬼火，竟像滚雪球似的越变越大，首接把半座庙门撞得粉碎。

被净化的邪祟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化作黑灰簌簌落下，可更多的鬼火从山林里涌来，比之前多出十倍不止。

"好手段啊……！"

南宫翎的声音突然从身侧响起。

顾昭本能地旋身，正看见对方指尖捏着枚青黑色药丸，正往药罐里弹。

他瞳孔骤缩——那是玄门禁药"蚀骨散"，能在半炷香内把活人化成一摊脓水。

"小棠……！"

他抱着孩子就地翻滚，后背重重撞在供桌腿上。

药罐"轰"地炸开，深绿色的毒雾裹着焦黑药渣喷溅，南宫翎却早有准备地闪到角落，腰间玄衣无风自动，露出里面绣着九瓣莲的暗卫劲装。

"顾天师！真是藏得深啊……！"

南宫翎扯下伪装的温文笑意，指尖凝聚起青色法诀，

"被逐出师门时，装得像条丧家犬，原来，把压箱底的本事都留给这小丫头了……！？"

顾昭护着小棠退到墙根，突然感觉腰间一震。

桃木剑"铮"地出鞘，化作道青影首刺南宫翎脚踝——是剑灵显了实体！

剑刃入肉的闷响混着南宫翎的痛呼，顾昭趁机摸出怀里的尿布——上面那道神女符文还沾着小棠的血，此刻正泛着淡金微光。

"去！"他咬破指尖在符文中点了点，尿布"呼"地飞向毒雾中心。

系统提示音几乎要震碎他的脑仁："触发因果律符文镇压，消耗宿主福运值50%（当前：30%）"。

顾昭眼前发黑，却看见那道尿布符文如活龙般在毒雾里翻卷，所过之处毒瘴消散，连带着那些鬼火都被绞成了碎片。

南宫翎捂着流血的脚踝后退，后背抵上破碎的庙门。

他望着顾昭怀里沉睡的小棠，突然笑出声："神女血脉现世，玄门要掀翻天了——顾昭，你护得住她一时，护得住她一世么？"

话音未落，庙后山崖传来石块滚落的轰鸣。

顾昭瞳孔一缩，看见南宫翎脚下的地面裂开道缝隙——是刚才符文镇压引发的地动。

暗卫踉跄两步，伸手去抓门框，却只扯下块破布，整个人坠进了雨幕里的黑暗中。

剑灵的弹幕突然亮起，这次不是系统提示，而是行歪歪扭扭的小字："护娃好感度+1（当前：6%）"。

顾昭低头，小棠不知何时攥住了他的衣角，睡梦中还皱着小眉头，像只受了惊的小奶猫。

他摸了摸她的额头，烫得惊人，刚才的毒雾还是沾到了她的皮肤，此刻正沿着她的手腕往上爬，泛起细密的青斑。

"宿主，她中了蚀骨散的余毒。"剑灵的声音轻了些，重新缩回剑鞘里，"得用山脚下药铺的'九叶蝉衣'才能解。

可你现在福运值只剩30%，要是再用言灵技......"

顾昭没接话。

他解下外袍裹紧小棠，雨水顺着庙檐滴在他后颈，凉得刺骨。

三个月前他被师父以"修炼邪术"的罪名逐出师门时，也是这样的雨。

当时他跪在天师府前三天三夜，求师父给自己个解释，换来的却是镇国龙纹剑的剑刃抵在喉间——可现在他终于明白，所有的诬陷、背叛，不过是为了掩盖某个更大的秘密。

小棠在他怀里动了动，无意识地往他颈窝里钻。

顾昭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那里还沾着奶香味。

他曾以为隐世是为了苟活，现在才知道，这小丫头是他的命，是他要重新掀翻整个玄门的理由。

雨停时，东方泛起鱼肚白。

顾昭踩着泥泞的山路往山脚下走，怀里的小棠烧得更厉害了，青斑己经爬上了她的脸颊。

他远远看见山脚下的药铺飘起炊烟，檐角挂着的"济生堂"木牌被风吹得摇晃，一个系着靛蓝围裙的小药童正蹲在门口劈柴，抬头时露出颗可爱的小虎牙。

顾昭脚步微顿。

他记得三天前路过这里时，这药铺的掌柜还说"没药"，可此刻药童却朝他招了招手，手里捧着把带露的草药，叶片油绿得像要滴出水来。

"顾先生？"药童的声音混着晨雾飘过来，"我家阿青姐说，您怀里的小娃娃该用这个。"

顾昭望着那把草药，又望了望药铺门楣上新贴的"今日义诊"红纸。

他摸了摸小棠滚烫的脸颊，眼底的冷硬渐渐化开，像春雪融在山涧里。

该来的总会来，该算的账，也总会算——但在这之前，他得先护好他的小团子。

山风卷起他的衣角，露出腰间半枚碎玉。

那上面"九黎"二字被雨水洗得发亮，仿佛在应和小棠后颈淡金色的胎记，发出细碎的轻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