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窖底下的阴惨惨死气像是被巨锤砸碎的冰坨,混着血腥子、碎玉渣子、还有冻疮膏子里那股子邪门的腐土味儿,一股脑灌进腔子里。油灯苗子缩在冰窟窿缝儿里哆嗦,光跳得厉害,照着地上横七竖八戳着的几十根冰棱子茬口,映着墙上老葛冻得硬邦邦、眼珠子快瞪出眶的死相。老王头那声破了音的干嚎卡在嗓子眼,身子弓得像个烧糊了的虾,烂手还死命抠在左腋下那块儿,指头缝里冒出血丝子混着黄脓冰碴,喉咙里“嗬嗬”的抽气声跟拉风箱带血沫子似的。
枭七瘫在冰渣子地上,烂得不像人形。下巴颚稀碎软塌着,嘴合不拢,血沫子混着碎骨头渣子搭在嘴角,冻成冰溜子。胸脯子上那点布早扒光了,露着皮开肉绽的烂肉。右胳膊嘎吱窝底下那块毒疮包,被高朗那淬毒的铜锥子狠捅过,鼓得更亮更紫,皮薄得底下乌黑发亮的毒浆子要爆出来,看着都瘆得慌。
赵宸立在寒气最重的地当间。脚下冻裂的地缝子让碎玉碴子和血糊冰塞满了。玄氅下摆染着一坨坨溅上去的、混杂着冰晶的黑紫污血,肩上落了层白霜,眉梢挂的也是。他脸上一点人色都没,冰雕出来似的。体内那股压下去的冰毒混着新压下去的淤血顶在心口,筋脉里头像是万千冰针在死命往骨髓里攮。右手藏在袍袖深处,指尖冷得钻心。
他的视线垂落在地上那堆血糊冰晶里。右手缓缓抬起,袖口垂落。那只骨节分明、覆盖着一层薄薄死灰白霜的手掌摊开。掌心正中,一块黏糊糊裹着血冰碴子的烂肉疙瘩,被一股无形的、极其冰寒的死力托着,悬浮在掌心寸许之上!
是枭七那沾血的左耳朵!
半只!外耳廓带点耳垂上的油皮!撕裂茬口极不整齐,像是被巨力硬生生扯断!粘稠的黑红污血混着冰晶,把耳软骨和皮肉的细纹都糊死了,看着像团刚从血泥坑里抠出来的冻肉冻冰疙瘩!
冰窖里死寂得能听见碎冰碴子往下掉的“噼啪”声。
赵宸手掌极其缓慢地翻转。掌心朝下。五指猛地收拢!如同巨鹰啄食!带着一股冻结空间的死力狠狠抓下!
噗嗤!
一声极其闷钝的、如同滚烫的烙铁猛地按在冻透硬肉上的渗人响动!
悬浮的冻耳朵被那只覆满霜气的冰冷手掌死死攥在掌心!
刺啦——!!!
如同烧红的铁钎捅穿了冻结的油布口袋!耳朵外沿那层冻脆的表皮连同凝结的黑血冰壳瞬间龟裂!在赵宸巨力挤压下不堪重负地扭曲变形!
赵宸指骨发力!覆盖着霜气的五指捏合如钢钳!
咔嚓!咔嚓嚓!!!
令人牙酸的、密集的骨裂碎冰声骤然炸响!如同在死寂的冰山深处投入了巨石!
枭七那只冻硬的耳朵如同被投入粉碎机的冰渣,瞬间在他冰冷的掌心化为无数更加细小的、混合着皮肉残屑和骨碎冰晶的污秽粉尘!
冰寒死气包裹着这些污秽的粉末,竟凝而不散!悬在赵宸掌心!
噗!
赵宸紧攥骨碎的掌心中,一滴温热的、带着内脏腥气的浓稠血珠,被他体内狂暴震荡的冰魄煞气和这剧烈的捏碎动作强行挤出!无声地滴落在掌心那团被死气包裹、粘稠翻滚的骨肉冰尘之上!
嗤——!
细微的沸腾撕裂声!
血珠与那冰寒尘雾接触的刹那,如同投入滚烫的冷水!瞬间腾起一小股刺鼻的腥膻白气!那包裹着污秽冰尘的冰魄死气被这股炽热的生命源力猛地一激,如同被投入了熔岩的地狱冰寒,瞬间狂暴起来!冰尘在沸腾的白气中疯狂搅拌、混合!
赵宸双掌猛地一合!
嗡——!!!
一股无形的寒冰巨压瞬间笼罩了他双掌合拢的方寸之地!
翻滚的冰尘血雾被这股沛然莫御的冰寒巨力猛地向内压缩!凝固!如同有一只无形的冰之巨手在瞬间将它塑型!
噗!
一声轻不可闻的破风闷响。
赵宸的双掌缓缓分开!
掌心!
一物俨然成型!
一根!
只有小指粗细!
通体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混浊的冰晶色泽!
外层被浓郁的死气冰壳覆盖!壳上布满暗红发黑的扭曲血筋纹路!如同无数冤魂盘绕哀嚎!
内里则是由无数被碾碎的耳骨碎屑、腥臭冻血、毒疮污秽冰粒、还有被冰魄强行揉压死封其中的、来自赵宸本身的那点滚烫活血凝结出的核心!
尖头带着锯齿状的、被强行凝冻的骨刺利齿!尾部缠绕着一道凝如实质、漆黑如墨的死气符箓!
整体如同一柄由寒冰地狱冤魂厉魄凝聚而成、淬炼了无尽痛楚、屈辱和剧毒的——阴寒鬼首令牌!
阎王帖!
凝煞!锻魄!碎骨!锁魂!以血为印!
赵宸那双深不见底、如同万载玄冰最幽深处的眼眸深处,冰蓝的厉芒骤然凝聚如针!他的目光穿透冰窖浑浊的光线,死死钉在枭七那因剧痛和恐惧而扭曲、彻底失焦的瞳孔上!声音如同自九幽之下刮来的寒风,每一个字都裹着刺骨的冰棱碎屑,砸向那片崩溃的神魂废墟:
“带回去。”
“告诉赵培。”
“滚!”
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平地炸开的寒冰惊雷!裹挟着冻结天地的滔天煞气!
“再敢!”
“往关内伸一指!”
“本王!”
“断!”
“他!”
“狗!”
“头!”
吼声如同冰河崩裂!震得冰窖西壁凝霜簌簌而落!
也就在这最后一个字如同实质的冰锥钉入耳膜的刹那!
赵宸那握着鬼首令牌的右手猛地扬起!如同阎王挥笔判死!
令牌脱手!
化作一道裹挟着无尽冰寒死气和刺骨恶念的乌芒!撕裂凝固的空气!精准无比地狠狠掼入枭七胸前那处被狗腿刀撕开的巨大伤口之中!
嗤——!
如同烙铁烫穿腐骨!
粘稠发黑、混合着脓液的毒血被瞬间蒸发成一股带着腥甜恶臭的白烟!
鬼首令牌狠狠嵌入翻卷发黑、剧毒侵蚀的腐肉深处!死死抵在那毒浆翻涌的乌紫毒包旁!令牌尖头锯齿状的冰晶骨刺深深扎入烂肉!尾部缠绕的漆黑死气符箓如同活物般瞬间侵蚀蔓延!将伤口周围疯狂挣扎的剧毒尽数镇压!
“呃——!!!”
枭七原本因剧痛和失血濒死的身体如同被投入了滚油!爆发出非人的、惨烈到极限的凄嚎!那被捏碎下颚无法闭合的喉管爆发出破败风箱般的嘶哑狂啸!身体被令牌巨力贯入的冲击撞得猛地向上挺起!捆缚的铁链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呻吟!布满血污眼屎的眼球瞬间暴突布满蛛网般血丝!如同要炸裂开来!
剧痛!冰寒!恶毒!死寂!
无数种撕裂魂魄的力量在他躯壳内疯狂绞杀!如同无数把冰锯在寸寸切割搅碎他的神经!
高朗被那嵌入伤口的令牌邪气和枭七惨绝人寰的嘶嚎惊得汗毛倒竖!下意识地一步上前,想要查看。
“滚!”赵宸冰冷的声音如同淬火的寒铁掷地!“弄醒!扔出去!”
高朗浑身一震!瞬间压下心头惊骇,咬着牙朝旁边待命的玄甲卫一挥手:“没听见?!拖出去!给他那狗嘴里塞口参汤吊气!”
几个铁塔般的大汉立刻扑上,如同拖一头待宰的死猪,将那剧痛抽搐的残躯连同钉死在胸口的阎王令,粗暴地拽离冰寒地狱般的窖底。
冰窖重归死寂。浓郁的血腥气混着硫磺药渣味,沉得能攥出水来。
老王头像被抽了魂魄似的软在角落,枯爪依旧死死捂着腋下,浑浊的眼珠凝固在前方不远处冰缝上的一点上。
那是半根。
沾满了黑黄色油腻和冻血痂的……
粗麻绳的残段!
绳子断口极其平整,像是被极锋利的薄刃瞬间割开!
油灯光晕下!
断裂的麻绳残段上,几根原本应该深埋在污垢里的、极其坚韧的靛青色!
那是用来捆扎药膏粗坯、异常耐磨的牛筋杂色麻!
在断口边缘处!
竟极其突兀地!
沾着一丁点!
比芝麻还细小!
却呈现出一种极其刺目的!
如同金箔被烈火烧熔后瞬间冷却的!
焦痕暗金光泽!
如同某种极其细密的金属粉尘烙烫进去所留!
赵宸的视线极其缓慢地扫过那麻绳断口边缘极其细微的焦金印记,又挪回老王头死死捂着左腋下的枯手上。
体内那本就被强行压抑的冰魄煞力在这一刻彻底失控般轰鸣起来!无数细密的冰刺疯狂扎向西肢百骸!被玉佩黑气侵蚀的右臂经脉仿佛无数烧红的钢针在穿刺搅动!喉头一股裹着冰晶的铁锈腥味再也无法压制!
噗——!
一大口黑紫色的、如同混杂着冰渣淤泥的浓稠血块猛地喷溅而出!
温热的污血如同烧开的毒汁兜头浇在那半根残留着焦金印记的麻绳上!发出“嗤嗤”的恶响!
与此同时!
老王头捂着腋下的枯爪猛地一颤!浑浊的老眼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惊恐绝望到极点地死死盯住了冰缝后那片被巨大冻肉尸体遮挡的更深黑暗!
他喉咙里挤出一声被扼杀在肺腑中、带着无尽恐惧和冰寒的破音!
“毒……是……冰心散……那……那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