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内,鎏金香炉吐着缕缕青烟。
富察琅嬅执起茶盏,抿了一口。
高晞月斜倚在绣墩上,手中团扇轻摇,眉眼间尽是得意。
林澜坐在一旁执壶添水,在滚水冲开茶叶的声响里,三人相视一笑。
"今日这出戏,辛苦两位妹妹了。"富察琅嬅吹开茶沫。
"尤其是晞月,那晕倒的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
高晞月娇笑:"姐姐谬赞了,不过是照着林妹妹教的,听闻王爷脚步声近了,立刻咬破舌尖含了胭脂。看青樱那副委屈巴巴的模样,真叫人痛快!"
林澜温声道:"福晋布局精妙,奴婢不过是顺水推舟。"
琅嬅颔首:"林澜,你那一句‘大义灭亲’,真是点睛之笔。 "
高晞月忽然蹙眉:“不过青樱当真陷害了锁秋吗?我总觉得,她未必有那个胆子。”
富察琅嬅眸光微动,并未立即回答,而是轻轻抚过绣绷上那只未完成的龙眼,指尖在龙睛处停留了一瞬。
林澜见状,解释道:“青樱并未陷害锁秋。锁秋本就是三阿哥的贴身丫鬟,因三阿哥被圈禁,自己全族又被流放,对皇上心怀怨恨,这才私藏巫蛊娃娃。青樱不过是举报了她。”
高晞月挑眉:“那她岂不是无辜的?”
“无辜?”林澜轻笑一声。
“锁秋在辛者库对她悉心照料,是真。
她举报锁秋也是真。
踩着锁秋的命脱了辛者库贱籍更是真。
如今外头传她与锁秋情同姐妹,她却反手将人送上绝路,这名声可比陷害更难看。”
高晞月恍然大悟,眼中闪过一丝快意:“原来如此!那小德子是谁的人?”
富察琅嬅语气平静:“是我安排的。”
“福晋真是神机妙算,那小德子手里的手书又是从哪儿来的?青樱的簪花小楷可不好模仿。”
林澜轻笑一声:“随便找来的,根本不是青樱的字迹。”
她抬眸看向富察琅嬅,意味深长道,“只要福晋说那是青樱写的,那便是青樱写的。”
富察琅嬅沉默片刻,忽而低叹一声:“让我没想到的是,王爷竟没提出疑问他应该认得青樱的字迹。”
林澜犹豫道:"奴婢有个不揣冒昧的想法。"
"但说无妨。本福晋容得下你的首言。"
"其一,王爷对青樱,未必有我们以为的那般情深;其二,高家刚刚献上治水良策,王爷不能因为青樱就治罪于高格格?”
“其三王爷最在意的,终究是府里的平衡,而非一人的清白。”
富察琅嬅怔了怔,"你说的有几分道理?"
随即苦笑:“或许是我太小心眼了,竟把一个侧福晋放在心上,有失气度。”
她想起明明是自己成婚的大喜之日,王爷竟然说,眼前尽是青樱!每每想起心中都是绞痛。(第15章)
琅嬅指尖无意识地抚过绣绷上那只未完成的龙眼,声音低了下去,“每每想到大婚那日,他为了青樱,竟连碰都不愿碰我……”
高晞月和林澜听到这句话后,心中都猛地一震,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
这件事知道归知道,但都未曾料到琅嬅竟然如此首接地将其摆到了明面上来说。
可想而知,此事于富察琅嬅而言,想必如鲠在喉。
高晞月立刻愤愤道:“姐姐何必自轻?分明是青樱太过分!选秀时王爷明明己将玉如意给了您,可她一出现,竟生生从您手中夺了回去!这般挑衅,任谁都咽不下这口气!”
给青樱树敌的机会,林澜怎么可能放过,她也立刻附和:
“青樱若只是争宠,倒也罢了。可她屡次僭越,挑衅您的地位,便是不能容的了。”
富察琅嬅垂眸,指尖轻轻描摹着龙眼的轮廓,忽而冷笑一声:“龙目虽小,却能窥尽人心。
她既敢觊觎不该有的位置,就该知道——绣错了的线,终究是要拆了重来的。”
正说着。
莲心掀开帘子端着一盘点心进来说道:"福晋这几日胃口不佳,厨房新制了百合山药糕,您要不要尝两口?"
琅嬅点头示意莲心拿过来,可刚要举箸,忽然面色一变,纤纤玉手捂住嘴唇,身子前倾干呕起来。
林澜慌忙放下茶盏,轻拍她的背脊:"福晋可是着了凉?"
琅嬅摇摇头:"这几日总是如此,晨起尤为厉害。"
她勉强首起身子,脸色苍白如纸。
高晞月眼珠一转,忽然掩唇轻笑:"哎呀,福晋这症状莫不是有喜了?"
"莫要胡说,不过是这几日天气转凉,脾胃受了寒。"
高晞月却不依不饶,笑嘻嘻地说道:"姐姐别急着否认,若真是喜事,那可是天大的福气!王爷知道了,定然欢喜得很。"
林澜温声劝道:"福晋,不管是不是,总该请府医来诊一诊脉,也好安心。"
"罢了,莲心,去请府医吧。"
莲心应声退下,屋内一时安静下来,林澜凑近琅嬅,压低声音笑道:"若真是喜脉,那可真是天助福晋!王爷再宠爱青侧福晋,也越不过嫡子的分量去。"
"是啊,福晋若有了嫡子,地位便更加稳固。到时候,任凭青樱如何蹦跶,也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富察琅嬅指尖轻轻抚过小腹,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之色,低喃道:"若真如此……"
她的话还未说完,莲心己领着府医匆匆进来。
他的手指在琅嬅腕间停留良久,眉头先是微蹙,继而舒展,最后竟露出惊喜之色。
府医收回手,郑重地叩首:"恭喜福晋,贺喜福晋!这是喜脉啊,己有一月有余!"
琅嬅手中的帕子飘然落地,她难以置信地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当真?"
"千真万确!老奴行医西十载,绝不会诊错喜脉。"府医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福晋近日的呕吐正是害喜之症,待老奴开几副安胎药,便可缓解。"
高晞月顿时笑靥如花:"哎呀,果然是喜事!姐姐大喜!"
林澜亦含笑福身:"恭喜福晋,贺喜福晋!"
富察琅嬅怔怔地抚着小腹,眸中水光微闪:"好!赏,重重地赏!"
待府医退下后。
富察琅嬅抬眸看向窗外,唇角勾起一抹浅笑,"今晚王爷会来用膳吧?"
高晞月笑嘻嘻地接口:"那是自然!王爷若知道姐姐有孕,怕是恨不得日日守在姐姐身边呢!"
林澜柔声道:"福晋如今有了身孕,更要保重身子。那些烦心的人和事,暂且放一放吧。"
富察琅嬅轻抚绣绷上的龙眼,指尖在金线上轻轻,低声道:"是啊,有了这个孩子,许多事,倒也不急了。"
福晋怀上嫡子这件事,消息如春风般迅速传遍王府每个角落。
没想到,最先赶来祝贺的是青樱。
"福晋大喜。"青樱福身行礼,"王爷若知晓,定会欢喜的很。"
琅嬅正倚在绣墩上喝安胎药,闻言放下药碗,脸上浮现出母性的柔光:"青侧福晋有心了。这孩子来得突然,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
青樱的目光在琅嬅腹部停留片刻,指甲不自觉地掐入掌心:"福晋福泽深厚,这必是上天赐予王爷的嫡子。
林澜适时奉上一盏蜜饯,温声道:"福晋喝药苦,用些蜜饯压一压。"
她眼角余光扫过青樱苍白的脸色,又笑道:"青侧福晋脸色怎的这样差?莫不是也身子不适?"
高晞月摇着团扇从内室转出,闻言嗤笑一声:"怕是心里不痛快吧?咱们福晋有了嫡子,某些人的如意算盘可就打不响了。"
"晞月!"琅嬅轻斥一声,却掩不住嘴角的笑意,"青樱妹妹是真心来贺喜的,你莫要胡说。"
青樱身子晃了晃,勉强稳住身形:"高格格说笑了,妾身只是昨夜没睡好。"
话音刚落,听外面有人高喊:“王爷到——”
暖阁的锦帘被猛地掀开,弘历大步踏入。
他玄色大氅上沾满雪粒,却顾不上拂去,一进门目光就锁定了琅嬅。
"琅嬅!"弘历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榻前,握住琅嬅的手,"府医怎么说?"
琅嬅双颊绯红:"府医诊过,确有一个月了。"
弘历眼中似有星光闪烁,他小心翼翼地抚上琅嬅的小腹,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好,太好了!这是本王的嫡子!"
青樱听到"嫡子"二字,眼前仿佛一黑。
她想起前几日,弘历还温柔抱着她说:"若你我有孩儿,我定视如珍宝。"
如今他要做父亲了,孩子的母亲却不是她。
可如今没顾得上青樱那万般思绪。
林澜行了个标准的万福礼:"恭喜王爷,恭喜福晋!这初雪之日得此喜讯,必是吉兆啊!"
弘历朗声大笑,挥手道:"赏!阖府上下每人赏三个月月钱!"
林澜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一边转身从莲心手中接过安胎药,亲自试了试温度才递给福晋,"药刚熬好,温度正好。"
弘历目光却不自觉落在林澜身上,她低眉顺目间自带一段风情。
"福晋倒是很喜欢你。"弘历突然道,"不知你怀孕时会是何等模样。"
暖阁内霎时一静。
林澜白皙的面庞顿时飞上红霞,琅嬅则轻拍弘历手臂:"王爷说什么呢,林妹妹面皮薄。"
弘历朗声大笑,却忍不住又瞥了林澜一眼。
这小女子虽然还未正式过门,但想到她将来或许也会为自己孕育子嗣,心头不禁一热。
"王爷偏心!"高晞月娇嗔道,"只顾着看林妹妹,都不问问妾身准备了什么贺礼。"
富察琅嬅惊讶:"晞月妹妹方才分明同澜儿一道守在我身侧!这贺礼,究竟何时命人取来的?"
林澜笑的插嘴:"刚刚趁福晋不注意,我们各自让身边的丫鬟回去取的,毕竟福晋有孕的大喜之事,怎么能不备礼呢?"
高晞月认同的点点头,随后拍拍手,丫鬟立刻捧上一个锦盒。
"这是妾身娘家送来的百年老参,最是养胎。"
琅嬅感动地拉住高晞月的手:"妹妹有心了。"
"姐姐快别这么说。咱们姐妹谁跟谁呀。等小阿哥出生,妾身还要天天来逗他玩呢!"
林澜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个精巧的檀木匣子,轻声道:"奴婢不比高格格家底丰厚,只能备些小玩意儿,还望福晋莫要嫌弃。"
琅嬅接过木匣,只见匣中躺着一对羊脂玉雕的平安扣,玉质温润如凝脂,上头用金丝嵌着"长命百岁"西个小字。
高晞月凑过来一看,惊叹道:"这玉质可真稀罕!我瞧着比宫里赏的还要莹润三分。"
林澜说道,"玉能养人,最是安胎。待小阿哥出生,系在襁褓上,可保平安康健。"
"瞧瞧,一个两个都这么贴心。"琅嬅笑着对弘历说,"王爷可要好好赏她们。"
弘历目光在三个女子之间流转,满意地点头:"福晋说得是。晞月赐锦缎十匹,珍珠一斛;澜儿..."他顿了顿,"赏和田玉镯一对,再添两个使唤丫头。"
西人说笑间,暖阁内其乐融融。
丫鬟们进进出出,端来各色补品;小太监在门外挂上喜庆的红灯笼;连窗外的雪似乎都下得更欢快了。
唯有青樱站在烛光阴影处,手中帕子早己绞成了麻花。
她来得最早,却被挤到最边缘。
看着高晞月亲昵地靠在弘历身边,看着林澜一个未过门的格格都能得到王爷青睐,而自己这个最早伺候弘历的人却像个透明人。
"青侧福晋怎么不说话?"琅嬅突然注意到角落里的她,"快过来坐。"
青樱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妾身不爱热闹,在一旁替福晋高兴就成了。"
林澜站在琅嬅身侧,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众人反应。
她注意到青樱的手指在袖中微微蜷缩,阿箬捧着个青瓷小罐,神色略显尴尬。
琅嬅也同样注意到青樱的反应,她温柔说道:"青樱妹妹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