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
原本带着一丝初秋的慵懒,瞬间被惊恐撕裂。
“格格!格格!不好了!不好了!”春桃慌张道。
正在窗边翻阅书卷的林澜手一抖,书页“哗啦”一声滑落在地。
她蹙起秀眉,快步走到门边,一把拉开房门。
“春桃!慌什么?天塌下来了不成?好好说话,这是怎么了?”
春桃扶着门框,胸膛剧烈起伏:“是皇上!皇上……皇上他……驾崩了!”
“什么?!”
雍正……死了!
电光火石间,林澜终于明白时空跳转为何会将她精准地抛到这个时间节点,历史的巨轮,正在这里轰然转向!
林澜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己是一片凝重,她立刻追问:“王爷呢?王爷在哪儿?”
“王爷一听到丧钟,脸色大变,连朝服都来不及换周全,只带了贴身侍卫,己经快马加鞭进宫去了!”
……
公元一七三五年,清雍正帝爱新觉罗·胤禛驾崩于圆明园,结束了他勤勉严苛、充满争议的十三年统治。
皇西子宝亲王弘历于灵前奉诏,继承大统,改元乾隆。
紫禁城内外,瞬间被铺天盖地的素白和悲声淹没。
满朝文武,勋贵宗亲,无不沉浸在巨大的哀痛与茫然之中。
这段时间,林澜忙得像一颗停不下来的陀螺。
作为弘历府邸中得力的女眷,她不仅要协助福晋富察琅嬅安抚王府上下惊魂未定的人心,处理府内骤然降级的各种规制和琐事,更要频繁出入宫中,帮着打理先帝后宫女眷们的安置与丧仪事宜。
偌大的紫禁城,悲伤只是底色,更多的是暗流涌动。
先帝驾崩,留下的是数量可观的后宫嫔妃,她们的身份瞬间变得尴尬从高高在上的主子,变成了需要新皇“恩养”的先帝遗孀。
每日里,哭灵守孝、安排住处、调整份例、安抚情绪……桩桩件件都繁琐至极,又敏感万分。
(从这里就要转变称呼啦)
首到太监王钦来找林澜时,林澜才有了片刻的歇息。
“给林主子请安。”
“王公公请起,可是皇上有吩咐?”
王钦笑容可掬:“回主子的话,皇上口谕,说午膳时分要过来您这儿用膳,让您不必特别预备,只做些清粥小菜便好。”
“皇上要来?”林澜有些意外。
弘历刚登基处理的事务肯定很多,没想到居然会过来看她。
她随即点头,“我知道了,有劳公公回禀皇上,林澜恭候圣驾。”
王钦退下后,林澜立刻吩咐春桃去小厨房准备几样弘历平日喜欢的清淡小菜和粥品,她自己也换了一身略庄重些的素色常服。
午时刚过,明黄色的御辇便停在了院外,林澜牵着永璜,早早地候在门口。
弘历一身石青色常服,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但眉宇间那股属于帝王的威仪己日渐深重。
他跨步进来,目光第一时间落在林澜身上,那疲惫中似乎透出一丝光亮。
“都起来吧。”他声音有些沙哑,亲自扶起了正要行礼的林澜,又摸了摸永璜的头,“永璜也长高了。”
永璜乖巧地上前行礼,小脸维持着孩童的纯真,声音清脆:“儿臣给皇阿玛请安。”只有那双眼睛深处,偶尔掠过一丝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复杂情绪。
"嗯,好孩子。”弘历坐下,端起林澜奉上的热茶,喝了一大口,仿佛才真正舒了口气。
弘历把林澜的手牵过来握在掌心:"感觉真是好些日子没这样静静见着你了。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林澜柔声道:“皇上为国事、为先帝丧仪操劳,才是真的辛苦。臣妾能做的,不过是些微末小事。”
“哎……”弘历揉了揉额角,语气厌烦,“确实辛苦,一群老臣吵得朕头疼欲裂,引经据典,唾沫横飞,没个消停。”
林澜安静地听着,为他布了一筷子清爽的笋丝:"朝中大事本就盘根错节,各位大人争执不下,不过是盼着为江山社稷谋个万全。倒是皇上,可要顾着龙体才好。"
"还是你这里好。清静,自在,连这粥和小菜,都吃着格外顺心。"
林澜正细心地为弘历布菜,将一小块剔了刺的鱼肉放进他面前的小碗里听到此话,动作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抬眸,唇边漾起恰到好处的浅笑。
“皇上喜欢就好。不过是些家常味道,比不得御膳房的精工细作,胜在清爽适口罢了。”
“家常味道才最难得。”弘历深深看了她一眼,鲜嫩口感让他眉宇间的疲惫又消散了几分。
努力扮演着六岁孩童的永璜,仿佛被这难得的“家常”氛围触动,他咽下口中的食物,仰起小脸,“皇阿玛,您是不是很累呀?永璜给您捶捶背好不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像模像样地放下小勺子,作势要站起来。
弘历被儿子稚嫩的关怀触动,望着那张酷似林澜的小脸,连日疲惫一扫而空,他按住欲起身的永璜,语气温和慈爱:
“永璜乖,皇阿玛看到你,就不那么累了,快好好吃饭,长高长壮实,就是给皇阿玛分忧了。”
“儿臣一定好好吃饭!”永璜立刻用力点头,声音响亮,随即又像想起了什么,带着点“孩子气”的炫耀看向林澜,“额娘,您看,皇阿玛夸我呢!”
林澜伸出手,用帕子轻轻擦了擦永璜嘴角沾到的一点点粥渍,温柔道:"是啊,我们永璜最懂事了。快吃吧,凉了对脾胃不好。"
弘历的目光落在林澜为永璜擦拭嘴角的动作上,她的指尖轻柔,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细致和呵护。
永璜温顺地依偎着,小脑袋几乎要靠在母亲的手臂上,全然信赖的姿态。
这寻常至极的一幕,却像一枚烧红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弘历心底最隐秘、最柔软也最荒芜的角落。
他眼前仿佛瞬间模糊了,林澜温柔的侧影与记忆中的影子重叠了。
那个影子,是生母李金贵的影子。
她在他年幼懵懂时便撒手人寰,只留王嬷嬷替她守着年幼的自己。
桌上蒸腾的热气里,林澜与永璜相依的画面,化作一道陌生却的安宁。
不同于宫中任何一处的氛围,这抹寻常人家的天伦之乐,成了他初登皇位、深陷权谋漩涡时,唯一的避风港。
弘历鬼使神差地伸手,覆上林澜布菜的手。
"澜儿,朕好想你,这段时日忙碌得犹如数年未见你一般,但是感觉无论过了多久只有在你和永璜这里,朕才觉得自己还是个人,而不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个‘皇上’。”
弘历的目光扫过桌上的清粥小菜,又落回林澜沉静的侧脸和永璜的小脸上,补充道,“就像这顿饭一样,简单,却最是熨帖人心。”
林澜心头一振,如果按照时间线来讲,自己其实也有六年没有见到他了。
她的心湖微微泛起涟漪,并非心动,而是她感受到弘历话语里的真诚和依赖,这让她在权力天平上的位置似乎又重了一分。
林澜回握了一下弘历的手,力道恰到好处,既显得顺从,又带着安抚的意味:“皇上言重了。您是天子,是万民之主,心系天下,自然劳心。能为您分忧解乏,是臣妾和永璜的福分。”
就在这时,太监王爷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奴才给皇上请安,给林主子请安,给大阿哥请安。”
弘历收回手,恢复了帝王的端肃:“何事?”
“回皇上,景仁宫方才传了太医。太医禀报先皇后(宜修)薨了。”
“哦?” 弘历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怎么突然就薨了?前些日子不是说只是郁结于心,身子骨弱了些吗?”
他的目光锐利地投向王钦,等待着合理的解释。
“回皇上,说是悲伤过度,心脉衰竭而亡。青主儿方才在景仁宫侍疾,出来时,眼睛都哭肿了,说是眼睁睁看着去的,气息一点点弱下去,回天乏术。青主儿悲伤过度,己被人扶回自己宫中歇息了。”
"但是……"王钦的声音几不可闻地顿了一下。
"有什么话就说,吞吞吐吐干什么"
"但是经过太医诊治是服毒而亡,且太后(熹贵妃)曾去过景仁宫。"
林澜和永璜齐齐低下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弘沉默了片刻,只是挥了挥手,说声:"知道了。"便让王钦退了出去。
林澜谨慎说道:“皇上此事蹊跷,是否要亲去景仁宫瞧一眼?或是传召相关人等细问?”
她刻意回避了“太后”二字,只含糊地说“相关人等”。
"瞧什么?"弘历嗤笑一声,“前朝因为这位先皇后天天吵得不可开交。"
"大臣们说依着祖宗的规矩,先帝的皇后,无论是否被禁足,只要名分还在,就应该是母后皇太后,居慈宁宫。而朕的生母熹贵妃,自然是圣母皇太后。"
林澜心中了然,这正是如懿传里有名的“两宫并尊”难题。
"她死了,也省得朕再为她的名分如何心烦意乱,省得那些老臣整日在朕耳边聒噪,倒是干净利落,所以不用去看她。"
林澜轻声劝阻:"这......于礼不合吧?毕竟,名义上还是先帝皇后,骤然薨逝,皇上若是不闻不问,只怕……"
弘历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礼法?祖制?在朕看来,这礼法祖制若用来供奉此等蛇蝎,便是最大的荒谬!朕,不认!"
林澜露出不解的神情,这哪归哪?
如懿传她看漏了?
弘历看着她那副不解其意、带着一丝茫然的神情,方才那冰冷的戾气似乎消散了一瞬。
他伸出手,轻地捏了捏林澜的脸颊,动作随意,缓缓说出林澜不知道的秘闻:
"朕幼时,曾有一位乳母,她待朕极好,是这深宫之中,少有的真心暖意,可惜啊却被乌拉那拉氏害死了。"
原来是这样!
难怪当年追剧时总觉得蹊跷,明明弘历早己掌握太后毒杀宜修的铁证,却置之不理。
如今想来,这哪里是置之不理?分明是少年天子乐意见到的局面。
林澜记忆突然翻涌,想到《甄嬛传》中确有这样的情节:宜修为铲除异己,毒杀了弘历的奶嬷嬷。
彼时荧幕前的她只当是寻常宫斗戏码,如今置身其中,才惊觉每段因果都暗藏玄机。
林澜的反应快如闪电,她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真诚,带着恰到好处的感同身受的义愤:
“原来如此!皇上心怀至孝,自然比旁人更懂何为真正的尊亲之道!皇太后纵然位分尊贵,可论起抚育之恩、舐犊之情,又怎及乳母半分?那才是至真至纯的母子情分!”
"这话说的不错,她是朕的乳母,是朕心中的半个母亲。如果要朕尊那个毒杀朕至亲的凶手为母后皇太后,让她安享尊荣,受天下供奉?让她在朕的头顶,名正言顺地成为‘母后’?那才是朕不愿意看到的事。”
“礼法不过是死规矩,皇上心中的情义才是天下臣民该效仿的大孝。若强将虚名加诸仇人,反教世人看轻了皇家真心。"
弘历似乎被林澜这番迅速转变、句句戳中他心坎的话抚平了些许,他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里带着一丝玩味和欣赏:
“你这个小滑头,心思转得倒是快得很。前一刻还跟朕讲礼法,下一刻就句句说到朕心窝里去了。”
林澜眼波流转,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娇嗔和试探:"哼,皇上心窝里的应该是青樱姐姐吧。”
弘历自然听出了林澜话里的试探和那点小醋意,这反而让他受用。
“怎么?澜儿这是吃醋了?”
“臣妾哪敢吃醋。只是青樱姐姐如此懂事体贴,能那般决绝地提议让先皇后连名分都不要就迁居行宫,连亲姑母都能舍弃来帮您解忧。"
"现在这位先皇后又突然就这么去了……姐姐想必更是肝肠寸断,您怕不是想立刻去陪姐姐?心中还哪里有臣妾的地位。"
林澜故意说着反话,实则偷偷观察弘历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