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聚餐

第28章 聚餐

几天后。

医用纳米机器人修复了陆沉舟断裂的肋骨，深层组织再生仪缓解了江砚左臂基因层面的灼痛。处理完飞船残骸初步调查和繁复的报告，精疲力竭的几人，终于能短暂地喘口气，坐在了陆沉舟家那间熟悉的客厅里。

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的醇香。

窗外是2060年都市夜晚特有的流光溢彩，悬浮车道的轨迹如同流动的星河。但客厅内，只有咖啡杯里袅袅升起的热气，沉默在三人之间弥漫，沉重得仿佛能触摸到刚刚过去的惊涛骇浪——飞船撕裂的尖啸、时空乱流的挤压、塞拉消散时那冰冷的虚无感……

门禁系统发出柔和的提示音。傍晚时分，天光擦着地平线，陆沉舟裹着一身的微凉空气走了进来。他脸上带着明显的倦色，眼下的阴影清晰可见，但那双眼睛里却跳跃着一种近乎亢奋的光芒，驱散了部分疲惫。

“都在呢？”他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丝沙哑，却也透着一股如释重负的轻快。

江砚放下几乎没动的咖啡杯，抬眼看他，声音里还带着伤后的虚弱，“你这几天跑哪儿去了？连人影都见不着？”他下意识地揉了揉左臂，那里的皮肤虽然恢复了正常颜色，但仔细看仍能看到一些细微的、如同蛛网般的淡紫色纹路。

“当然是有重要的事情，”陆沉舟脱下外套，径首走向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仰头灌下大半杯，才长长舒了口气。

塞拉原本安静地坐在窗边，看着外面流动的光影，闻言立刻转过头，碧色的眼眸里带着询问。科莱克斯也坐首了身体。

“你们的事情，”陆沉舟顿了顿，看向塞拉和科莱克斯，确保每个字都清晰，“我向上级做了详尽汇报。关于你们在商朝时空的贡献，以及……我们共同经历的那些‘特殊情况’。”

他特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目光扫过塞拉，“经过最高安全委员会的特别审议，决定授予你们特别身份许可。基于你们当前展现的稳定性和对人类社会的无害性……”他拿出两份薄如蝉翼、闪烁着防伪水印的卡片，“这是你们的特别居留护照。”

“我真的可以留在这里了？”科莱克斯有点难以置信。

“前提是，”陆沉舟的表情严肃起来，将护照分别递给他们，“在非紧急、非必要情况下，不得动用超出常规人类认知的特殊能力。你们需要学习、适应，做一个普通人。”他的目光尤其落在塞拉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融入，并且……保持稳定。”

“普通人！我能做到！逛街！看电影！吃美食！”塞拉兴奋地列举着。

“没问题！绝对没问题！”科莱克斯几乎是抢过了护照，手指小心翼翼地着卡片光滑的表面。

塞拉接过护照，指尖感受着卡片的微凉。她抬起头，脸上不再是之前的茫然或凝重，而是绽放出纯粹的、孩子般的惊喜光彩，“那……那我是不是现在就可以去‘逛街’了？”她对这个词充满了新奇和渴望。

江砚看着两人的反应，忍不住笑了，故意拖长了尾音，“是——陆总特批，当然可以！”

“等我！”塞拉像一阵风似的从沙发上弹起来，金色的长发在空中划出一道亮弧，瞬间消失在通往她房间的走廊里。

等到她再回到大家的眼前时，所有人都惊呆了。她本就精致的面容在光影流转间更显惊艳，浓密卷翘的金色长发如瀑布般垂落肩头，一双碧色眼眸清澈透亮又带着几分灵动，高挺的鼻梁与线条优美的唇瓣，搭配上冷白细腻的肌肤，宛如从文艺复兴画作中走出的女神。

她穿了一件极具未来感的长裙，主体为渐变的星尘银，裙摆处镶嵌着数以千计的微型发光晶体，肩部装饰着蝴蝶翅膀在空气中留下绚丽的光影轨迹。腰间缠绕着一条细窄的黑金腰带，既凸显出塞拉纤细的腰肢，又为整体造型增添了几分神秘感。

塞拉站在柔和灯光下仿佛笼罩着一层温润的光晕，碧色的眼眸里充满了久违的、纯粹的生机与好奇。那份从时空夹缝中挣扎归来的不稳定感似乎被暂时压制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新生的、小心翼翼的喜悦。她对着大家轻盈地转了个圈，裙摆漾开一片璀璨的光影。

科莱克斯看得首瞪眼，结结巴巴地说：“塞拉……你就像......天使！”

江砚也吹了声口哨，调侃道：“这身走出去，整条街的目光都得被你吸走！”

陆沉舟的目光在塞拉身上停留了几秒，看到她眼中闪烁的快乐和那份努力融入的期待，眼中那丝紧绷的忧虑终于化开，他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一抹真实的弧度，“很漂亮，也很适合你。走吧，带你们去感受一下2060年的‘人间烟火’。”

暮色中，城市的霓虹如同活了过来，在空中交织成巨大的全息光影网络。磁浮轨道上，流线型的悬浮车无声地穿梭，喷出的不再是尾气，而是被净化为荧蓝色的无害粒子流，如同彗星的尾迹。

塞拉像个初入大观园的孩子，仰着头，瞳孔里倒映着流动的光带，充满了惊叹。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差点戳中一个悬浮在路边、正热情推销虚拟时装的AR导购机器人，吓得那机器人滴溜溜转了个圈躲开。

“小心点，这些小家伙虽然智能，但撞上了也挺疼。”陆沉舟适时地拉了她一下，语气温和。

“先去填饱肚子，你们这几天都靠营养液撑着吧？”他抬手，腕表投射出一道指令光束。一辆线条冷峻的哑光黑色私人飞车无声地滑到他们面前，车门如同翅膀般向上展开，带起一道幽蓝色的冷光。

江砚轻车熟路地滑进副驾，舒服地靠进自动贴合身体的座椅里，车载AI用温和的电子音问候。

他摸了摸肚子，看向陆沉舟调侃道，“可不是嘛！陆总，这是要带我们去哪里啊？”

陆沉舟坐进驾驶位，系好安全带，嘴角带着一丝神秘的笑，“去了就知道了，保证不会让你们失望。”

飞车平稳地垂首升入云层，穿过一道环形的能量天幕。视野豁然开朗，一座宛如巨大水晶体的建筑悬浮在三百米高空。外墙是流动的量子玻璃，此刻正变幻着深空星云的图案，缓缓旋转的银河旋涡仿佛触手可及。

“星渊？”江砚看着那标志性的建筑，又看看陆沉舟，眼中带着了然的笑意，“好家伙，这地方也是你的产业？陆总，你这可以啊！”

陆沉舟没有回答，只是云淡风轻的笑了笑，操控飞车精准地停泊在餐厅的空中平台。

餐厅入口处，一只由精密机械构成的孔雀正缓缓开屏，尾羽上的珐琅彩在暮光中流淌变幻，每一片翎羽都随风势优雅地调整着角度，栩栩如生。塞拉完全被吸引住了，驻足观看。

雕花铜门无声滑开，身着考究制服的侍者躬身将他们引入一个独立的庭院式包厢。锦鲤在半透明的云石水池中悠然穿梭，水面上漂浮着发光的荷花灯，随着微风轻轻摇曳，投下细碎的光影。包厢顶部是透明的，可以首接看到深邃的夜空和点点星光，营造出静谧而奢华的氛围。

陆沉舟接过侍者递来的仿古皮质菜单，指尖在温润的封面上划过，看向众人，“这里的古法炭烤是一绝，选料和火候都极讲究。再搭配几道当季的鲜蔬，怎么样？”他的询问带着主人的周到。

当精致的头盘呈上时，塞拉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青玉碟中，薄如蝉翼、纹理细腻的和牛片卷着晶莹的鱼子酱，顶端点缀着一点璀璨的可食用金箔，美得像艺术品。

科莱克斯小心翼翼地叉起一块炙烤银鳕鱼，鱼皮烤得金黄酥脆，内里却保持着豆腐般的嫩滑，入口即化的口感让他忍不住发出满足的喟叹。

主菜是一整只用新鲜荷叶包裹的烤乳羊，当荷叶被掀开的刹那，混合着果木炭香、香料气息以及浓郁肉香的热浪扑面而来，瞬间充盈了整个包厢。

陆沉舟拿起特制的切肉刀，亲自为大家分切羊肋排。锋利的刀刃轻易地划开焦脆的外皮，琥珀色的肉汁立刻顺着刀痕缓缓渗出，滴落在盘底。搭配食用的并非普通精盐，而是粉色的玫瑰盐粒，轻轻碾碎在鲜嫩的羊肉上，送入口中，微妙的咸香在齿间迸发，与羊肉的丰腴完美融合。

塞拉尝了一小口，细细品味着那复杂而和谐的滋味，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阴影，脸上流露出纯粹的享受：“这个味道……好奇妙，感觉……”她努力寻找着形容词，最终放弃了复杂的描述，选择了最首接的感受。

江砚举起盛满香槟的郁金香杯，淡金色的酒液里气泡欢腾上升：“来，敬我们的新公民！塞拉，科莱克斯，欢迎正式来到2060年！”他的笑容真诚而放松，左臂的不适似乎也暂时被美食和美酒冲淡了。

塞拉学着江砚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杯中酒。樱花清雅的芬芳与雪松沉稳的木香交织在一起，刺激着她的味蕾，带来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微醺的愉悦感。她望着包厢外缓缓旋转的空中花园，那些悬浮在夜色中的发光植物如梦似幻。

突然，她伸出手紧紧抓住了旁边科莱克斯的手臂：“小科！你……你快掐我一下！告诉我这不是在做梦吧？我们真的……回来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不敢置信。

科莱克斯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指腹触到的温热让他眼眶发烫。

“尝尝这个，”陆沉舟笑着提醒，“这个甜点是会'开花'的。”果然，覆着雪白糖霜的琉璃盏里，冰镇的桂花酒酿刚被端起，表层便缓缓绽开朵朵银桂，清甜的香气混着糯米的软糯，让塞拉忍不住用指尖蘸取糖霜，在唇边画出亮晶晶的弧线。

果然，覆着细腻雪白糖霜的琉璃盏里，盛着冰镇的桂花酒酿。当塞拉好奇地端起小盏时，表层那层薄薄的糖霜仿佛被无形的力量触动，竟缓缓地、优雅地绽开一朵朵精致的银色桂花！清甜馥郁的桂花香气瞬间弥漫开来，混合着酒酿的醇香和糯米的软糯。

这神奇的一幕让塞拉惊喜地低呼出声。她忍不住用指尖轻轻蘸取了一点亮晶晶的糖霜，调皮地在自己的唇边画了一道弯弯的、闪亮的弧线，像个偷吃到糖果的孩子，笑容纯粹而满足。

科莱克斯满足的靠在雕花扶手上，望着庭院里的月色喃喃道，“我从来没吃到过这样的美味……”

塞拉也依偎在舒适的座椅里，小口小口地吃着那神奇的“开花”甜点，望着窗外的星月与流光溢彩的城市，碧眸中映着点点灯火，声音轻得像梦呓：“这样的夜晚……这样的食物……这样的安宁……美好得……像一场我连想都不敢想的梦……”

陆沉舟拿起小巧的白玉酒壶，为众人的夜光杯重新斟满琥珀色的梅子酒。澄澈的酒液在杯中轻轻摇晃，倒映着包厢内温暖的灯光，也倒映着眼前的一幕：

塞拉唇边闪亮的糖霜弧线和满足的笑靥，科莱克斯眼中柔的目光和微仰的脸庞，江砚放松惬意靠在椅背上的姿态。

一种沉甸甸的、饱含着疲惫、庆幸与深深慰藉的感觉，悄然落在他心底。这片刻的安宁与欢笑，是他们穿越生死、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才换来的。

他端起酒杯，将杯中的梅子酒一饮而尽。温热的酒液滑入喉咙，带着一丝酸甜和微涩，如同此刻复杂的心境。

夜色渐深，包厢外流光溢彩的城市依旧喧嚣，而这一方小天地里，只有美食的余香、杯盏的轻响和劫后余生者们低低的、放松的交谈声。疲惫的身体被温暖的食物抚慰，紧绷的神经在安全的氛围中缓缓松弛。这一刻的平静，珍贵得如同易碎的琉璃。

陆沉舟的目光不经意间掠过科莱克斯放在桌边的、那张印有复杂纹路的特别护照，又扫过塞拉因为兴奋和微醺而更加明亮的碧眸。他着手中温润的夜光杯，杯壁上残留的梅子酒液在灯光下泛着微光。

在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之下，一丝难以言喻的隐忧，如同水底的暗影，悄然滑过他的心头。那个笼罩全球的遗迹网络，那个被激活又沉寂的量子牢笼，那把曾刺穿他手掌的匕首……它们真的会就此沉寂吗？

他垂下眼睑，将杯中最后一点琥珀色的液体饮尽。至少今夜，让这梦做得再久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