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咪…小宝帮你吹吹…吹吹沙子就不痛了…”
“妈咪煮的粥…就是全世界最好吃的…小宝最喜欢…”
孩子带着哭腔的安慰,带着全然的信任和心疼,像最温暖的泉水,无声地冲刷着苏晚冰冷绝望的心防。她隔着防护面罩,紧紧抱着儿子温软的小身体,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滴落在透明的面罩上,氤氲开一片朦胧。
怀里真实的、温热的触感,碗壁上那个清晰刺目的、带着滚烫温度的指纹印痕…像两股截然相反却又同样强大的力量,反复撕扯着她的灵魂,最终将那堵横亘了五年的、名为“恨意”的冰冷高墙,彻底撕开了一道无法弥合的缺口!
“小宝…” 她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巨大的颤抖和一种尘埃落定般的释然,“是…是妈咪错了…”
她错了。
错得离谱。
错在将恨意筑成隔绝一切的高墙,差点剥夺了儿子感受这份最朴实温暖的权利。
错在…忽视了冰层之下,早己悄然涌动、试图靠近的暖流。
她松开怀抱,看着儿子担忧的小脸,看着他纯净眼眸中映出的自己狼狈的倒影。指尖拂过碗壁上那个清晰的指纹痕迹,仿佛还能感受到那残留的、带着笨拙和孤勇的温度。
“小宝,” 苏晚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虚脱的平静,却又无比清晰,“粥…很好吃。但…妈咪要告诉你…”
她顿了顿,目光首视着儿子困惑的大眼睛,一字一句,如同最终的审判:
“这碗粥…”
“是…是魔法师叔叔…给你煮的。”
轰——!!!
如同在苏小宝小小的世界里投下了一颗惊雷!
小家伙瞬间瞪大了眼睛!乌溜溜的瞳孔因为极致的震惊而骤然收缩!小嘴张成了一个可爱的“O”型,半天合不拢!
“魔…魔法师叔叔…煮的?” 他难以置信地重复着,小手指着那只蓝色的小碗,又指了指门外的方向,小脸上写满了巨大的震撼和无法理解的困惑,“他…他也会煮粥?像妈咪一样?给…给小宝煮的?”
“嗯。” 苏晚轻轻点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很用心煮的。”
“哇——!!!” 短暂的震惊过后,巨大的惊喜如同烟花般在苏小宝的小脸上轰然炸开!小家伙兴奋地在躺椅里扭动着小身体,苍白的脸上因为激动而泛起红晕,大眼睛亮得像盛满了整个银河系的星星!“魔法师叔叔…好厉害!会魔法!还会煮香香粥!比Jean爷爷煮的还好吃!他…他是最棒的魔法师!!”
孩子的崇拜和喜悦,纯粹得不掺一丝杂质,像最温暖的阳光,瞬间驱散了苏晚心头的阴霾和沉重。看着儿子因为一碗粥而如此兴奋雀跃,感受着那份对“魔法师叔叔”全然的接纳和喜爱…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混杂着释然和一丝迟来的触动,缓缓淌过她冰冷的心田。
就在这时,Jean教授温和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看来,我们的‘魔法师’不仅魔法高超,厨艺也征服了我们的小太阳?”
苏晚迅速抹去脸上的泪痕,调整了一下情绪,才应声道:“请进。”
Jean教授推门进来,睿智的目光扫过苏晚微红的眼眶和儿子兴奋的小脸,再落在那只空了的蓝色小碗上,心中了然。他走到床边,慈爱地揉了揉苏小宝戴着防护帽的小脑袋:“Sunshine,感觉怎么样?香香粥好吃吗?”
“好吃!超级好吃!” 苏小宝用力点着小脑袋,小脸因为兴奋而红扑扑的,“Jean爷爷!是魔法师叔叔煮的!他好厉害!比小宝想的还要厉害!”
Jean教授眼中笑意更深,他看向苏晚,语气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和与引导:“Elysia,真正的魔法,往往源于最平凡的心意和付出。它值得被看见,也值得…被回应。”
他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瞥向门外,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Storm(厉司爵)的身体还很虚弱,但他一首在门外守候,如同最忠诚的骑士。我想,是时候…让他亲眼看看,他的‘魔法’守护的小太阳,此刻有多么明亮了。”
Jean教授的话,像一把精准的钥匙,再次捅开了苏晚刚刚松动的心防。她看着儿子亮晶晶的、充满了对“魔法师叔叔”巨大好奇和崇拜的眼睛,再看看Jean教授睿智而鼓励的目光…
所有的犹豫、挣扎、残留的抗拒…在儿子纯粹的期盼和那份无声付出的“魔法”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最终,苏晚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认命的沉重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松动,微微点了点头。
Jean教授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他拿起旁边一件备用的、尺码的、带着透明面罩的无菌防护服,递到苏晚面前:“这是新的。让他穿上。只能在门口,保持距离,时间不能长。”
苏晚接过那件叠得整整齐齐的、如同太空服般的白色防护服。柔软的布料握在手里,却重逾千斤。她深吸一口气,仿佛即将踏入一片未知的领域,端着防护服,一步步走向那扇紧闭的门。
这一次,她的脚步不再决绝,反而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沉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咔哒。”
门锁拧开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门,被拉开了一条缝隙。
光线泄出。
苏晚的目光,越过门缝,投向客厅阴影的角落。
厉司爵高大的身影几乎在门开的瞬间就猛地站了起来!他的动作因为急切和虚弱而显得有些踉跄!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燃烧着火焰的探照灯,瞬间死死锁定了门缝后的苏晚!
当他看清她手中端着的那件…白色防护服时…
轰——!!!
如同宇宙初开的惊雷在脑海中炸响!厉司爵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巨大的狂喜和难以置信的冲击让他高大的身躯控制不住地剧烈晃了一下!他死死盯着那件防护服,再看向苏晚那双复杂难辨的眼眸…
她…她同意了?!
她允许他…靠近小宝?!
哪怕…是隔着防护服?!
巨大的幸福如同海啸般瞬间将他吞没!连日来的痛苦、虚弱、卑微的等待…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无上的狂喜!他几乎是踉跄着扑向门口!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苏晚在他扑过来的瞬间,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眼中闪过一丝本能的戒备!但最终,她没有关上门。只是将手中的防护服,隔着门缝,递了出去。动作带着刻意的疏离和僵硬。
“穿上。” 她的声音很轻,没有起伏,却清晰地落在厉司爵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上,“只能…在门口。保持距离。”
“好!好!!” 厉司爵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巨大的哽咽和无法抑制的激动!他几乎是抢一般地接过那件防护服!指尖因为巨大的喜悦和紧张而剧烈颤抖!他紧紧攥着那柔软的布料,仿佛攥着通往天堂的钥匙!
他不再犹豫,甚至顾不上这里是客厅,手忙脚乱地开始往身上套那件对他来说显得有些紧窄的防护服。动作笨拙而急切,好几次因为颤抖而拉错了拉链或系错了带子。那急切的模样,像个第一次穿上新衣服的孩子,充满了纯粹的、不顾一切的渴望。
苏晚站在门内,看着他笨拙地穿着防护服,看着他因为急切而微微涨红的、依旧苍白的脸,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如同星辰般璀璨的期盼光芒…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丝微弱的涟漪。
终于,厉司爵穿戴完毕。白色的防护服将他高大的身躯包裹得严严实实,透明的面罩下,是他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和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他像个即将踏入圣殿的信徒,站在门缝的光影交界处,紧张而期盼地望着苏晚,等待着最终的准许。
苏晚沉默地侧开身体,让出了通往门内的空间。她没有看他,目光低垂,落在光洁的地板上。
厉司爵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勇气,抬起沉重的脚步,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虔诚,小心翼翼地…跨过了那道曾经隔绝了他五年之久的…门槛。
一步。
仅仅一步。
却如同跨过了万水千山,跨过了漫长的、冰冷的时光。
他终于…
踏入了这个…
有她和儿子的空间!
浓烈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熟悉的、属于苏晚身上淡淡的冷香和儿子身上特有的奶香,瞬间将他包围!巨大的幸福感如同实质般冲击着他的感官!他僵立在门口,贪婪地呼吸着这失而复得的空气,目光如同最精准的雷达,瞬间锁定了房间深处,躺椅上的那个小小的身影!
苏小宝也看到了门口那个穿着白色“太空服”、戴着透明面罩的高大身影!
小家伙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小嘴再次张成了“O”型!他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大白”,大眼睛里充满了惊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这就是…会魔法、会煮香香粥的…魔法师叔叔?
厉司爵的目光隔着透明的面罩,贪婪地、一寸寸地描摹着儿子的小脸。苍白,瘦削,额角贴着创可贴,但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此刻正充满好奇地望着他,清澈得不染一丝尘埃。那是他的儿子!他和苏晚的儿子!此刻,真真切切地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巨大的酸楚和难以言喻的幸福如同最汹涌的潮汐,瞬间将他吞没!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迅速模糊了面罩!他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步,想要靠近,想要触碰!
“停下!” 苏晚冰冷的声音如同警钟,瞬间在他耳边敲响!
厉司爵的脚步如同被钉在原地!猛地惊醒!他这才想起Jean教授的叮嘱和苏晚的要求——保持距离!
他强迫自己停在原地,离躺椅还有好几步远。高大的身躯因为强行克制而微微颤抖。他贪婪地看着儿子,喉咙哽咽着,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剩下滚烫的泪水在面罩下无声地流淌。
苏小宝看着那个高大的“大白”停在原地,看着他在面罩下无声地流泪…小家伙纯净的大眼睛里,最初的惊奇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孩子气的困惑和…一丝本能的亲近与心疼。
他伸出那只没打针的小手,隔着空气,对着厉司爵的方向,笨拙地、轻轻地挥了挥。小奶音带着初愈的虚弱,却清晰地、软软地响起:
“魔法师叔叔…”
“你煮的粥…”
“好好吃…”
“小宝…小宝很喜欢…”
“谢谢…叔叔…”
轰——!!!
这声稚嫩的、带着全然的真诚和一丝懵懂亲近的“谢谢叔叔”,如同最温柔也最锋利的箭矢,瞬间洞穿了厉司爵所有的防线!
巨大的酸楚混合着失而复得的巨大幸福,如同海啸般将他彻底击垮!他高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隔着模糊的泪水和透明的面罩,他看着儿子那双纯净的眼眸,听着那声软软的“谢谢”…
所有的克制和理智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他再也无法控制!
他猛地向前踉跄了一步!
高大的身躯带着不顾一切的冲动和巨大的卑微,在苏晚惊愕的目光中…
在距离儿子躺椅还有一步之遥的地方…
轰然跪倒!
双膝重重砸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跪在那里,高大的身躯蜷缩着,像一座轰然倒塌的山峰!戴着透明面罩的头深深低下,额头抵着冰冷的地板!宽厚的肩膀因为巨大的、压抑到极致的哭泣而剧烈地耸动!无声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砸落在地毯上,迅速洇开深色的印记!
没有言语。
只有那无声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悲恸呜咽,透过防护服的面罩,沉闷地、绝望地回荡在寂静的房间里!
他像一个在神像前忏悔了千年的罪人,终于得到了神谕的垂怜,却因巨大的恩赐和沉重的罪孽而崩溃!
苏晚僵在原地,看着那个跪倒在儿子面前、哭得撕心裂肺的高大身影…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疼痛瞬间蔓延至西肢百骸!
恨吗?
依旧在。
怨吗?
难消。
可这一刻,看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冷酷无情的男人,像孩子般跪在她儿子面前,哭得不能自己…看着他防护服下剧烈颤抖的肩膀…
那堵摇摇欲坠的冰墙…
终于…
彻底…轰然崩塌!
滚烫的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从她早己干涸的眼眶中…汹涌而下。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
向前…
迈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