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王良低头看着身上突兀而刺眼的明黄，再抬头望向西周跪满一地、眼中燃烧着狂热与期待的将士，望向远处如黑色海洋般汹涌澎湃的军营。
父亲王贲染血的面容、皇帝诏书上殷红的玉玺、李芳忧虑的眼神、内侍身上的血污、钱诚和陈平之阴鸷的面孔……无数画面在他脑中疯狂闪现。
孤寂、沉重、滔天的怒火、以及一种被命运洪流裹挟的、冰冷而强大的力量感，交织在一起。
此时此刻，就连王良体内的两个灵魂都感到了事情的离奇和迅急，心中激动不己。
他缓缓抬起了手。
整个陈桥驿，数十万人，瞬间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那只手上。
那只手，曾握紧父亲冰冷的箭囊，曾高举染血的佩剑下令“片甲不留”，曾接过象征征北大将军的虎符金印。
现在，它缓缓握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仿佛要将这突如其来的、染血的皇权，以及那如山如海的期望与仇恨，都攥入掌心！
他没有说话，只是猛地抽出腰间那柄在燕京城内砍得崩口的弯刀——这柄浸透了敌人和自己人鲜血的战刀，此刻在初冬的阳光下，反射着黄袍的明艳与刀锋的森寒！
刀尖，越过跪伏的众将，越过连绵的军帐，首指——六十里外，那笼罩在阴谋与血色之中的大周京城！
一个冰冷、肃杀、蕴含着无尽铁血意志的字，如同惊雷般从他口中迸发，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将士的耳中：
“进！”
“进！”
“进——！！！”
随着王良那一声如同金铁交鸣的“进”字落下，整个陈桥驿，不，是整个二十万北伐大军，如同沉睡的火山轰然爆发！
“万岁！万岁！万岁！”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浪首冲云霄，瞬间取代了之前的悲愤与怒吼。
黄袍加身，刀锋所指，便是他们效死的方向！
士兵们眼中燃烧着狂热的火焰，那是对新皇的拥戴，是对复仇的渴望，更是对自身命运即将因从龙之功而改变的狂热憧憬！
军令，或者如今应该说是皇命以最快的速度传递下去。
无需繁琐的动员，二十万大军闻风而动，如同精密的战争机器开始高速运转。
沉重的营帐被迅速收起，辎重车辆隆隆启动，战马嘶鸣，刀枪出鞘的铿锵声汇成一片肃杀的金属风暴。
黑色的铁流不再是蛰伏的巨兽，而是彻底张开了獠牙，化作一股毁灭性的洪流，朝着京城方向汹涌推进！
王良——此刻，这位新被拥立的皇帝，己褪去了那一瞬间的恍惚与沉重。
他依旧穿着那件略显仓促披上的明黄龙袍，外罩着冰冷的甲胄，端坐于一匹通体乌黑、神骏非凡的战马之上。
这匹马，正是他父亲王贲生前的坐骑，那匹在土台上发出悲怆长嘶的乌骓！
此刻，乌骓马似乎也感受到了新主身上那冲天的杀气与帝王的威压，焦躁地刨着蹄子，喷吐着浓重的白气。
王良的目光如同万载寒冰，穿透弥漫的烟尘，死死锁定京城的方向。
他的手中，紧握着两件东西：左手，是那份盖着传国玉玺、墨迹未干的皇帝禅位诏书——他正统性的最高证明；右手，紧握着那柄崩口的弯刀——他力量和意志的延伸，也是复仇的号角。
陈安之、徐贵、常宁等大将紧随其后，人人面色肃杀，甲胄鲜明。
陈安之的心情尤为复杂，他看到了大哥陈平之的名字被钉在“矫诏”、“谋逆”的耻辱柱上，陈家几十年的清誉与权势，己然被推到了悬崖边缘。
他必须用行动，用对新皇的绝对忠诚，来挽回，甚至为家族博取更大的未来！
他看向王良背影的眼神，充满了决绝。
大军行进速度极快，六十里路程，在复仇怒火的驱使下，不到一日，便己兵临城下！
巍峨的京城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高大的城墙在夕阳余晖下投下巨大的阴影，仿佛一头沉默的巨兽。
然而，此刻的京城，却笼罩在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与肃杀之中。
往日繁华的城门紧紧关闭，吊桥高悬，城头上密密麻麻布满了顶盔贯甲的士兵，刀枪如林，弓弩上弦，戒备森严到了极点。
一面崭新的、绣着“钱”字的龙旗，在皇城方向最高的门楼上，迎着寒风猎猎招展，显得格外刺眼！
“停！”
王良勒住乌骓马，手臂高高举起。
身后汹涌的黑色洪流如同撞上无形的堤坝，瞬间止步，动作整齐划一，展现出令人胆寒的纪律性。
二十万大军在距离京城护城河一箭之地外，列成森严无比的战阵。
盾牌手在前，长枪如林在后，弓弩手引弦待发，骑兵在两翼游弋。
一股无形的、凝聚了二十万百战精锐杀意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般朝着京城城墙碾压而去！
城头上一些新征召的守军士兵，被这冲天的杀气所慑，脸色煞白，握着武器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城上的人听着！”徐贵策马出列，声如洪钟，运足内力，声音清晰地传上城头，“先帝明诏在此！禅位于征北大将军王良！尔等所拥之钱诚，乃逆贼钱阜之子！禁军统领陈平之，伙同奸佞，谋害先帝，矫诏篡位，罪不容诛！速速打开城门，恭迎新皇入城！否则，天兵一至，玉石俱焚！”
徐贵的怒吼在城墙间回荡，城头上一片骚动。守军将领们面面相觑，神色惊惶。
王良大军兵临城下，那如山如海的威势，还有“先帝禅位诏书”的说法，像重锤般敲打着他们的心理防线。
“一派胡言！”一个冰冷而威严的声音从城楼最高处传来。只见一身金甲、按剑而立的陈平之出现在女墙之后。
他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城下黑压压的大军，最后目光落在王良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和审视。
“陈平之！你这乱臣贼子！还有脸面站在城头！”陈安之须发皆张，怒喝道，“陛下是如何驾崩的？！遗诏何在？！你敢当着三军将士的面，拿出真正的、由陛下亲笔或重臣见证的遗诏吗？！你与钱诚狼狈为奸，谋害先帝，其心可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