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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的目光聚焦在聂欢身上，这个沉默寡言、手段却异常狠辣的刺客，缓缓转过身，面向王良。
他那张总是布满寒霜的脸上，此刻竟有了一丝复杂难言的波动。
他深吸一口气，迎着王良坦荡而信任的目光，沉声开口：
“陛下！”聂欢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聂欢身负血海深仇，蒙陛下不弃，并肩作战，手刃仇敌耶律雄。此恩，如同再造。从今往后，聂欢这条命，便是陛下的。身世过往，亦不敢再瞒！”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奔腾的黄河水，仿佛穿越了时空的烟尘，回到了那个充满血腥与绝望的夜晚。
“草民聂欢，本名聂怀瑾，先祖乃前朝云州节度使聂崇。云州，地处北境，扼守要冲，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大周立国之初，云州尚在版图之内，聂家世代镇守，忠心耿耿。然数十年前，北晾崛起，国力强盛，云州不幸沦陷，被北晾铁蹄践踏。”
聂欢的声音带着刻骨的悲凉：“聂家虽为降臣，却从未真心归附。祖训有云：聂家血脉，永世为汉！家父聂文渊，时任云州留守（北晾官职），暗中联络旧部，积蓄力量，联络大周边军，意图光复故土，重归大周。此事……不知如何被时任镇南大将军的耶律雄侦知。”
他的拳头骤然握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声音也带上了压抑不住的恨意和颤抖：“耶律雄此人，生性多疑，手段酷烈。为震慑云州汉民，更为了彻底铲除聂家这个‘不安定因素’，他竟……竟以‘通敌叛国’为名，不宣而战！在一个风雪交加之夜，亲率苍狼卫精锐突袭云州城内的聂家祖宅！”
聂欢闭上眼，仿佛还能听到那夜震天的喊杀声、亲人的惨叫声、兵刃撕裂血肉的闷响，以及烈火焚烧屋宇的噼啪声。
“一夜之间……聂家上下一百七十三口，从耄耋老者，到襁褓婴儿……尽数……尽数被屠戮！祖宅付之一炬，百年望族，灰飞烟灭！只有我……”聂欢的声音哽咽了，眼中血丝弥漫，那是沉淀了无数个日夜的痛苦和仇恨，“那时我年方十二，因跟随师父‘鬼影叟’在塞外游历，侥幸逃过一劫。待我闻讯赶回云州，看到的……只有一片焦土和……和亲人们残缺不全的尸骸……”
泪水，终于从这个铁石心肠的刺客眼中滑落。
那不仅仅是为亲人的哀悼，更是对整个家族、对故土沦丧、对命运不公的悲愤控诉。
“耶律雄，是他亲手砍下了我父亲的头颅，悬挂在云州城门示众三日！此仇此恨，不共戴天！从那天起，聂怀瑾就己经死了，而活着的，只有心中只剩下复仇的聂欢！”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的泪水己被滔天的恨意蒸干，只剩下冰冷刺骨的杀意，但这份杀意在面对王良时，又化作了绝对的忠诚。
“随后，我隐姓埋名，苦练技艺，混迹江湖，只为等待一个机会。天可怜见，让我遇到了陛下！让我亲手割下耶律雄的头颅！陛下替我聂家三百七十一口（包括仆役亲族）报了血仇！聂欢此生，唯陛下马首是瞻，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聂欢说完，单膝重重跪地，头颅深深低下。
一片寂静，只有黄河的怒吼，在诉说着历史的悲怆与命运的跌宕。
钱怡眼圈泛红，紧紧握住了王良的手。
刘铁山、王柱、赵石头三人更是感同身受，虎目含泪。李芳无声地叹息。
萧破看着跪地的聂欢，眼中充满了理解和敬意，他深知那种背负血仇的沉重。
王良心中亦是激荡不己，他上前一步，双手用力将聂欢扶起，目光灼灼，声音沉稳而充满力量：“聂兄！不，怀瑾兄！请起！耶律雄残暴不仁，屠戮忠良，罪该万死！朕能与你并肩诛杀此獠，亦是天意！从今往后，你不再是孤身一人的复仇者聂欢！你是大周云州聂氏的后裔，聂怀瑾！你的家族忠烈，朕铭记于心！朕向你保证，云州，终有一日，必将重回大周怀抱！聂家的血，绝不会白流！你的仇，就是大周的仇！”
王良的话语掷地有声，不仅是对聂欢的承诺，更是对在场所有心向故国、遭受苦难之人的宣言。
他随即转头，目光锐利地射向一旁静观其变、眼神闪烁不定的钱安（或者说觅影宗宗主），声音陡然转冷：
“钱安！你处心积虑，揭露朕肱骨之臣的身世，究竟意欲何为？若只为挑拨离间，朕劝你趁早熄了这份心思！萧兄，无论其母出身如何，他行的是汉家义士之举，护的是朕的周全！而聂兄，更是忠烈之后，血仇得报，心向大周！他们对大周的忠诚，朕深信不疑！岂是你三言两语便能动摇？”
王良的信任，如同暖流，瞬间驱散了钱安刻意营造的阴霾。
萧破胸中豪气激荡，上前一步，与聂欢并肩而立，朗声道：“陛下圣明！萧破此生，只认大义，只认明君！陛下胸襟如海，气吞寰宇，萧破愿效死力，助陛下一统山河，使万民不分胡汉，皆享太平！”
他看着钱安，说道：“至于家母的身世，若真如你所言，那也是她的过往，与我萧破今日之志又有何干？我心中所向，唯陛下与大周！”
聂欢（聂怀瑾）也沉声道：“血仇己报，前尘己了，聂怀瑾此身此心，尽付陛下与大周！唯愿追随陛下，光复河山，重振汉家威仪！”
看着眼前这君臣一心、肝胆相照的一幕，钱安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复杂情绪——有惊讶，有不解，更有一种棋差一着的挫败感。他精心准备的“筹码”，在对方绝对的信任和宏大的理想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又“啪”地一声打开折扇，轻轻摇动，脸上重新挂起那副高深莫测的笑容，只是这笑容里，少了几分戏谑，多了几分认真：“陛下胸怀，令人叹服。钱某此番现身，倒也不全是来做这恶人的！”
他话锋一转，图穷匕见：“陛下可知，钱某为何甘愿冒险，在此等候陛下？又为何要费心去查这两位的身世？”
王良眼神微凝：“哦？朕洗耳恭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