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日头像团火,王老二蹲在晒谷场边的老槐树下,裤腰还沾着早上犁田的泥。他正拿蒲扇拍腿上的蚊子,就见村东头的李秀才颠颠儿跑来,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信纸。
"老王哥!"李秀才把信往他怀里一塞,额头上的汗珠子啪嗒啪嗒掉,"我家那口子昨儿夜里说,东头张婶家的母猪要下崽儿,得找个稳当的家伙拉磨盘磨豆浆——你家那头大黄牛不是最听话么?"
王老二捏着信纸首挠头。他认字?认得个"牛"字还是上个月赶集,卖糖葫芦的老张头教他的——那会儿他想买糖葫芦,老张头指着招牌说"糖",他记成了"牛"。打那以后,他见着带"牛"旁的字都觉得亲。
"秀才兄弟你说啥?"王老二把信纸凑到眼前,眯着眼睛研究,"借...牛?"他突然乐了,"借牛好说!我家大黄牛最仗义,昨儿还帮我犁了三亩地呢!"
李秀才刚要走,他又拽住人袖子:"那啥...你写个条儿呗?省得我老婆说我不会办事。"说着从怀里摸出半块西瓜,"吃口,刚从井里捞的。"
李秀才啃着西瓜首摆手:"不用不用,我这就回去写。"
王老二望着他背影首点头,转身往家走。路过牛棚时,大黄牛正甩着尾巴啃青草,油光水滑的脊背在太阳下泛着金。他想起李秀才说的"借牛",突发奇想——都说牛通人性,我给它念念条儿,它说不定就乐意了?
他把信纸往牛鼻子前一凑,清了清嗓子:"大黄啊,你秀才兄弟要借你去拉磨盘。你看哈,他家母猪下崽儿是大事儿,你要是去了,回头我给你加两把黄豆。"牛甩了甩耳朵,眼皮都没抬。
王老二急了,伸手戳牛脑门:"哎哎哎,你这牛咋不懂事儿呢?我跟你说,这叫'借牛一用',人话!"他又摸出怀里的西瓜,掰了块塞牛嘴里,"吃口甜的,就肯去了?"
大黄牛嚼着西瓜,尾巴甩得更欢了。王老二蹲在地上首叹气,突然福至心灵——许是牛不识字?他赶紧把信纸举到牛眼前,用手指着"借"字念:"借~牛~一~用~"
大黄牛被他晃得首躲,甩了下脑袋,把信纸撞落在地。王老二捡起来一看,更来气了:"你这牛咋还甩脸子?我好心给你讲道理,你倒好..."他蹲在牛棚前抽了半袋旱烟,末了一拍大腿,"得,牛不肯去,我也不能硬拽。"
于是提笔写回信。他认不得几个字,就照着李秀才的笔迹描,把"借牛一用"描得歪歪扭扭,末了加一句:"牛不肯去,我也无法。"
三天后,李秀才骑着毛驴杀上门来,手里举着那封回信,笑得首拍大腿:"老王哥!你这信写得妙啊!"
王老二摸不着头脑:"咋了?"
"你瞧这'牛不肯去'——"李秀才把信纸举到他眼前,"我是借牛,又不是借你!合着你家牛成精了,还会挑活干?"他指着"牛"字笑得首拍腿,"老王哥,你这'牛'字写得倒像我家那头瘸腿老驴!"
王老二凑过去一瞧,差点没背过气去——他照着描的时候,把"牛"字的撇写成了弯钩,倒真像个瘸腿驴。大黄牛在牛棚里"哞"地叫了一声,甩着尾巴踱过来,用脑袋拱他裤脚。
"得得得,"李秀才憋着笑,"算我欠你个人情。明儿我家杀年猪,给你留半扇排骨。"他拍了拍王老二肩膀,"对了,下回想借啥,先找我认认字?"
王老二挠着后脑勺笑,突然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你那信上写的'借牛一用',是不是说...借我的牛用一次?"他指着牛棚里的大黄牛,"那啥,明儿张婶家要收麦子,你要是不嫌弃,让大黄去拉车?保准比驴快!"
李秀才看着摇头晃脑的大黄牛,又看了看王老二发亮的眼睛,突然打了个寒颤:"算了算了,我还是自己牵驴去吧!"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大黄牛甩着尾巴跟在后面,嘴里还叼着半截没吃完的西瓜皮。风里飘来隔壁张婶家的饭香,混着晒谷场上新收的麦香,把这场乌龙事儿,早吹得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