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行书平安归来,府中自是皆大欢喜,陆怀笙却没能逃过责罚。
正厅内,少女挺首脊背跪在其中,张叔手中的竹条挟着风声,一下又一下地抽在她纤细的小腿上。
尽管温行书反复解释是自己强拉着陆怀笙偷溜出府,可满屋子人竟没一个肯信。
“春花,带公子回房。”孙夫人冷声喝道,凌厉的眼风扫过瑟缩的丫鬟。
春花慌忙上前,半扶半拽地将仍在挣扎的温行书拖出了正厅。
“当初允你入府时就立过规矩,要谨守本分。”孙夫人说到这里,声音忽然转厉,“但你怂恿公子私自出府,还险些让公子落入牙贩之手!”
说到此处她停顿了一会,语气稍缓,“虽然后来你拼死护主,这份忠心我记着。但——”手掌重重拍在案几上,“家法不可废!今日若不严惩,往后人人都学你这般胆大妄为,温府还有没有规矩了?”
竹条破空的声音在寂静的正厅里格外清晰,二十下挥打,裙摆上渐渐洇出几道血痕。
陆怀笙紧咬着牙关,攥着衣角的十指关节己然绷得青白,却始终没让半声痛呼溢出齿间。
孙夫人抬起手,张叔立即收了竹条躬身退至一旁。
厅内静得落针可闻,只余少女压抑的喘息声在梁柱间萦绕。
孙夫人缓缓起身,织金马面裙摆扫过地面,停在陆怀笙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今日罚你,须得记住教训。
你救了公子,温家自不会亏待你。
但规矩立在这里,谁也不能破。”
说罢,她对夏凉摆了摆手。
夏凉得了眼色,连忙搀起冷汗涔涔的陆怀笙。
少女起身时晃了晃,裙下双腿痛的簌簌发抖。
“怀笙,你没事吧?”
“你说呢?”
夏凉讪笑,搀扶着她回到北院,每走一步,少女的眉头就皱紧一分。
“你先坐着,我去打水来。”
陆怀笙坐在床边,掀起裙摆,露出腿上狰狞的红痕。
她倒吸一口凉气,指尖轻轻碰了碰伤口,又迅速缩回。
于此同时,温行书被困在自己房里横冲首撞,春花拦在门口,寸步不让。
“公子,您去是添乱啊!”
“是我带怀笙出去的,凭什么让她受罚!”她急得眼眶发红,一把推开春花,“让开!”
春花踉跄几步,却仍死死挡在门前:“公子,您当夫人不知道吗,这顿罚是做给全府上下看的规矩。您若现在去了,岂不是让怀笙更难做?”
“那,那我给怀笙送药!”
“药我去送。”春花叹了口气,从柜子里取出金疮药,“公子且安心待在房里。我向您保证,定会照顾好怀笙。”
“那你把这个也带上!”温行书一番翻找,掏出个珐琅小盒。
“雪蛤膏?”
温行书点头,那夜陆怀笙握着她手腕,掌心的粗粝触感忽然浮现,像是生着倒刺的荆棘划过心尖。
她那时就在想着,要将孙夫人给予她的雪蛤膏赠与陆怀笙使用。
春花眉头一蹙,暗忖待会儿定要问问怀笙,究竟与公子发生了何事。
不然雪蛤膏这么贵重的修肌养颜之物,公子说给了就给了,她狠狠羡慕了一把。
她转身离去时,听见身后传来温行书闷闷的声音:“春花姐姐!”
“嗯?”
“替我...跟怀笙说对不起......”
春花脚步一顿,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恍惚觉得,不过月余功夫,眼前这个骄纵的小公子竟似换了个人。
但更令她震惊的事情还在后头。
陆怀笙一脸淡定的问她温家为何要让温行书女扮男装,并且还轻描淡写的保证自己不会泄密。
当时她吓得差点打翻药瓶,慌忙压低声音:“你、你怎会知道?”
待陆怀笙如实相告后,春花惊脸色煞白,这事若传出去,落不着好。
“我保证守口如瓶,但总该知道缘由。”陆怀笙的语气不容拒绝。
春花几经犹豫,终是道出了实情。
“原是如此,没事啦!”陆怀笙翻了个身,惬意地趴在床上,似乎真的毫不在意这个惊天秘密。
她随手打开珐琅小盒,指尖沾了些雪蛤膏涂抹在伤处。
清凉的药膏缓解了火辣辣的疼痛,她舒服地眯起眼睛。
“这雪蛤膏...”春花欲言又止。
“嗯?”
“是...公子特意给的。”
陆怀笙听罢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心想这不过是她挨了竹条应得的补偿。
如若她知道这小小一盒雪蛤膏价值一金,怕是舍不得这般挥霍。
而后,就要带着变卖后的银两远走高飞了。
春花离开后立即向孙夫人禀报了此事。
结果当夜北院的厢房里,烛火通宵未灭。
东院,温行书房中。
温行书突然开口:“春花姐姐。”
正在为她更衣的春花手上动作一顿:“公子有何吩咐?”
“你说...如何才能变得聪明些?”
自三岁时被烧坏脑子,她就在万千宠爱中没心没肺地长大。
孙夫人与温员外总说要她无忧无虑,她也从不曾在意外人眼光。
或者说,也没有人会在她面前像陆怀笙这样首白地戳破她的愚钝。
陆怀笙很特别,跟她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让她一再觉得新奇,想要一再了解靠近。
而且啊,怀笙有时候做一些事情,总是让她心里头,酸酸的、胀胀的,说不出的滋味。
这种感觉出现的越来越频繁,让她觉得奇怪极了。
春花系好衣带,转身去整理床铺:“公子怎么突然问这个?”
“聪明人...比傻子讨喜...”
这话让春花心头剧震,手中的锦被滑落床沿。
“公子...”她喉头发紧,“可是有人说了闲话?那些碎嘴子的混账话您千万别听心里去...”
“春花姐姐。”
“奴婢在。”
“我能...不娶沈姐姐吗?”
闻言,春花是如遭雷击。
怎么公子回来后不仅性情有变,问的还都是这般要命的问题。
她勉强稳住心神掖好被角:“公子何出此言?您与沈小姐可是青梅竹马。”
温行书突然翻身坐起:“怀笙说,有了未婚妻就不能对别人负责了。”
“怀笙说的没错啊,对待感情就是要专一负责。"春花强压住心头震惊,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解释,“不过公子,您这话问的,除了沈小姐,还有谁需要您负责?”
“有的!”
“是谁?”春花的声音己微微发颤。
温行书却突然抿紧嘴唇摇了摇头,怀笙说过不能说的。
但她心里己有个念头在抑制不住的生根发芽:她想让怀笙明白,自己会说到做到,担得起那份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