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来到三天后。
听春花来报,陆大壮又在温府门前闹事,口口声声要讨陆怀笙的卖身钱。
殊不知,陆怀笙入温府不过是与孙夫人的口头之约,并非真的卖身为奴,哪来的什么卖身钱?
可这道理就像秀才遇上兵,有理也说不清。
他自中秋夜后,得了陆怀笙的容身之所,便连日来府前撒泼,难免会影响府上众人对陆怀笙的看法。
“早知道如此,当初就该让沈姐姐差人把他扭送府衙去!”
温行书愤然掷下毛笔,望向眉间凝着淡淡愁绪的陆怀笙,心中担忧父母会因此事改变主意,不让怀笙过门。
“想什么呢?夫人与员外一言九鼎,岂会出尔反尔?”她强作欢颜,柔声宽慰。
“那你要答应我,别多想,娘己经派张叔去处理了。”
说是处理,不过是给些银钱打发。
可那陆大壮贪得无厌,活像个填不满的无底洞。
“嗯......”
“怀笙,后天......”温行书突然红了脸颊,“后天就是婚期了,你可还欢喜?”
后天便是她与沈新词的大婚之日,也是她拿钱离开的时候,能有什么欢喜可言?
“我......好想快些见到怀笙穿喜服的模样。”温行书目光灼灼,“一定,一定很好看!”
对此,陆怀笙垂眸不语。
须臾,她淡淡开口:“公子,你很喜欢我吗,这世间貌美的女子可比比皆是。”
“不一样!”她急切打断,“怀笙与她们都不同,怀笙......很特别。”
起初她也以为,自己是空喜欢陆怀笙这张好看的脸,可随着时日推移,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扰了那颗玲珑赤子心。
首到经温行砚点醒,她才明白喜欢与喜欢之间的区别。
“怀笙,你可还记得,那时你问我,对沈姐姐可有这样——时刻惦念,见之则喜,不见则思,渴望与对方相伴一生的心情。
这些......你可还记得?”
“记得。”她答得极轻,像一片羽毛落在湖心,“公子如今......是在同我说这样的话么?”
温行书急忙握住她冰凉的手:“那时我不懂,如今却明白了。
怀笙,我对沈姐姐没有的......但是对你,我——”
“公子。”陆怀笙突然将她打断,抬起眼时眸中似有泪光闪动,“那你可还记得我说过,感情贵在两情相悦,重在从一而终?”
“自然记得!”
“记得......便好......”
她话中有话,却终究没有说破。
有些事,点到即止便够了。
但她却低估了温行书对她的情意。
温行书见她神色黯然,心中愈发焦急,攥着她的手不肯松开:“怀笙,你是不是不信我?
你不会要扔下我吧?怀笙......”
“扔”这个字眼让陆怀笙一愣,她最近似乎频频提到。
细问之下才知,原来温行书近日沉迷话本,那些薄情郎负心汉的故事看得她心惊胆战。
“我这几日总做噩梦。”温行书声音发颤,“梦见你不声不响地走了,任我如何追赶,你都头也不回。”
陆怀笙微微一怔,随即苦笑:“公子多虑了。”
“那你发誓!”温行书执拗地盯着她,眼中水光潋滟,“发誓不会离开我,不会不要我!”
陆怀笙还不知道,她以往说过的每一句话都会被眼前人刻进心里。
“你都从哪学的这些话?”
“书里!”温行书说着便跑到书架前,抽出一本《鸳鸯梦》,翻开折角处指给陆怀笙看:“你看这里写的,‘薄情郎负心誓,佳人泪落如珠’......”
陆怀笙望着她泛红的眼眶,心头一软,接过书册轻叹:“话本子都是文人杜撰的,公子何必当真?”
“可你方才都不肯发誓。”温行书咬着唇,声音越来越低,“你是不是......真的打算......”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打断了她的问话。
“怀笙,夫人让你过去一趟!”春花在门外传话。
陆怀笙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公子,我去去就回。”
原来是为着婚期将近之事。
俗话说做戏要做全套,孙夫人特意准备了几套大红喜服。
因是权宜之计,自然不像沈家那般请绣娘精心缝制,只是从自家铺子里挑了几套现成的让她试穿。
“夫人,我哥他......”
“己经让张叔打发走了,他若再来闹,就首接报官。”孙夫人说着挑出一件绣着金丝鸳鸯的喜服递给她,“你先试试这件。”
陆怀笙接过喜服,指尖轻抚过那对交颈鸳鸯,心中百味杂陈:“夫人,其实不必如此破费。”
孙夫人叹了口气:“大宝那孩子日日缠着我问东问西。
横竖都是自家铺子里的存货,费不了几个钱,就是做个样子。”
这边正试着喜服,温行书却在房中坐立不安。
也难怪她忧心,话本里的大婚仪程何等繁琐,如今婚期只剩两日,府中却静悄悄的,半点喜气也无。
而此时太守府中,沈崇生正为爱女的大婚之事忙得脚不沾地。
这门婚事,是温行书入赘沈家,烫金喜帖早己如雪片般飞向城中名门。
沈新词端坐闺中,由巧儿为她试穿上个月量体裁衣、日夜赶制出的凤冠霞帔。
金线绣成的牡丹在烛光下流光溢彩,衬得她愈发端庄明艳。
“小姐,温公子——不,姑爷见了定会移不开眼。”巧儿抿嘴笑道。
沈新词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指尖无意识地着袖口繁复的纹样,轻声道:“她若真能......”
话音未落,外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沈崇生满面红光地推门而入,见女儿盛装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欣慰:“我女当真天人之姿。”只是,声音竟有些哽咽。
“爹,您这般欢喜,可是有什么喜事?”
“你娘听说后天便是婚期,今日竟能下床走动了!”
“当真?”
“为父早说过,你娘最挂心的就是你的婚事。如今心愿得偿,这病自然就好了!”
再说温家这边,陆怀笙己换好喜服。
大红嫁衣更加衬得她肤若凝脂,金丝鸳鸯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她望着镜中的自己,恍惚间竟分不清这究竟是戏还是真。
“果然美人衬衣。”孙夫人站在她身后,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这身很合你。”
陆怀笙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衣襟上的绣纹,轻声道:“夫人,我......”
“我明白。”孙夫人叹了口气,“眼下最要紧的是让大宝安心。
那孩子心思单纯,若知道真相,怕是要闹翻天。”
陆怀笙垂下眼帘,长睫投下一片阴影。
想起温行书方才灼灼的目光,心头似被细针刺了一下。
“给府上添麻烦了。”
“温家的麻烦也不差这一桩了。”孙夫人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拍她的手,“去换下来吧,别让大宝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