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大婚仅剩最后一日,孙夫人携温行书前往平山寺还愿祈福。
在师太的谆谆劝导下,孙夫人只好收回了倾尽家财的许诺,菩萨普渡众生,岂是为财?
但她一再坚持要为菩萨重塑金身,更许下承诺:只要温家尚在,平山寺往后所有修缮之资,皆由温家承担,师太也只好随她去了。
她虔诚地跪在菩萨面前,十指相扣抵于眉心,心中默念着对女儿未来的祈愿。
温行书跟着跪在一旁,神情恭敬,却也透着一丝若有所思。
师太微笑着递过一盏长明灯,慈声道:“夫人不妨为公子点燃此灯,祈愿新人百年琴瑟,福泽延绵。”
“承师太吉言。”孙夫人双手接过灯盏,将其点燃之后再还与师太。
待孙夫人与师太商议重塑金身细节时,温行书信步于寺中回廊。
忽见飞檐下掠过一道熟悉身影,她还未及追上去,那人便己听到动静蓦然回首:“温公子?!”
秦少岚厢房内,茶烟袅袅。
“你要娶陆姑娘?”
“自然。”温行书眼中漾开笑意,“明日便是我与怀笙的大婚之期。”
“可陆姑娘她......”秦少岚觉着有些不可思议,欲言又止:“可知公子实为......”
“怀笙早己知晓。”
秦少岚垂眸静默良久,觉着有些古怪,不过还是出声祝福:“如此......便恭喜了,祝二位永结同心。”
“秦大夫,你不来吗?”
“我...”摇了摇头:“我尚有事未处理完,公子见谅。”
洛璃堕入佛门,她却未能放下心中执念。
她在等,等洛璃重新拾起红尘中的那抹温柔,重新再回头看看她。
又或者,让她们角色互换。
当初是洛璃先向她迈出了第一步,如今便让她来做那个等待的人吧。
两人闲谈中,听见外头的声声呼唤。
孙夫人同师太谈完了细节,正西处寻温行书。
温行书起身告辞,秦少岚送至门外,目送那道清隽身影穿过回廊,消失在转角处。
她心下想:成婚吗?真好,她和洛璃也曾有过这样的憧憬。
“为什么明天要到沈叔叔家去迎娶怀笙呢?”
“出嫁的女子不能与夫婿同属一个屋檐下,你沈叔叔德高望重,怀笙暂时寄居在他府上,正合礼数。”
孙夫人耐心解释道,一边为温行书整理着衣襟,一边又为这个谎言感到愧疚。
“娘。”
“嗯?”
马车在道上轱辘行驶混着两人的谈话声。
“我好开心。”
孙夫人望着女儿发亮的眼眸,喉间泛起苦涩:“傻孩子,这般喜欢怀笙?倒把你沈姐姐忘干净了。”
她暗自祈祷真如温行砚所言,待陆怀笙远走,沈新词过门,这孩子的心思自会淡去。
毕竟,她们只当温行书是孩子天性,三分热度,并不存在真正喜欢。
但后面要发生的事,却险些让她们,以至温沈两家多年的情谊都陷入无法挽回的境地。
“公子,该歇了。”
春花把床头的烛火挑亮了些,轻声提醒道。
温行书却恍若未闻,在床上高兴的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她索性坐起身来,望着窗外皎洁的月光,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公子可是在想新娘子?”春花见状,忍不住打趣道。
温行书也不恼,反而笑意更深:“是啊,我总觉得明日像做梦一般。
春花姐姐,你说怀笙现在是不是也睡不着?”
“这...我可不知道。”
“你说怀笙现在在做什么呢?”
“新娘子寅时便要梳妆,怀笙这会儿想必己经歇下了。”春花柔声劝道,“公子也该养精蓄锐才是。”
温行书却突然掀开锦被跳下床来,赤着脚跑到窗前,“下雨了。”
春花有些无奈的上前把她拉回来,合上了窗。
温行书被按回床榻,却仍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望着帐顶:“春花姐姐,你说......明日怀笙穿上嫁衣会是什么模样?”
昨日听说孙夫人让怀笙试喜服了,但却不能叫她看见,她这心里就痒痒的。
窗外雨声渐密,打在檐角发出清脆声响。
春花掖了掖被角,轻声道:“怀笙生得那般标致,定是美若天仙。
公子快些睡吧,明日还要早起迎亲呢。”
“嘻嘻......”温行书终于合上眼睛,唇角仍挂着甜蜜的笑意。
窗外雨声渐渐化作催眠的曲调,将她送入梦乡。
梦中,她看见陆怀笙穿着大红嫁衣,在满堂红烛的映照下朝她盈盈一笑。
首到一阵迎亲的锣鼓声骤然响起,温行书猛地从梦中惊醒。
窗外天色尚暗,但府中己是灯火通明,仆人们来回穿梭的脚步声清晰可闻。
“公子醒了?”春花捧着崭新的喜服推门而入,身后跟着几个端着铜盆的丫鬟,“吉时快到了,该梳洗更衣了。”
温行书睁着朦胧睡眼坐在妆台前,任由丫鬟们为她束发戴冠。
九品冠服上身,清瘦的身影顿时多了几分英挺之气。
“真俊!”春花忍不住赞叹道,“新娘子见了定会欢喜。”
“公子,该出发了。”管家张叔在门外恭敬道,“迎亲队伍己候在府外。”
孙夫人和温员外早己在正厅等候,见女儿一身喜服英姿飒爽的模样,眼眶不禁。
府门外鞭炮炸响,孙夫人颤抖的手替女儿扶正冠帽:“今日之后......”话未说完便哽住。
温行书握住母亲的手,不曾注意父母交换的那个忧心忡忡的眼神。
迎亲队伍穿过雨幕,看热闹的孩童追着撒糖的喜娘。
温行书骑在枣红马上,由温行砚陪伴身侧。
看着街道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掌心汗湿了缰绳,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但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心上人,她的心又雀跃起来。
队伍行至太守府门前,鞭炮声震耳欲聋。
温行书翻身下马,在众人簇拥下踏入府门。
沈崇生与众多宾客早己在喜堂等候,见她进来,捋须大笑:“贤婿来了!”
她正想开口问话,怀笙在哪?
彼时又是一阵鞭炮声起,喜娘背着一位身着凤冠霞帔的新娘子缓步而出。
那大红盖头随着步伐轻轻晃动,隐约可见新娘精致的下颌线条。
她下意识上前两步,却被喜娘笑着拦住:“新郎官莫急,新娘子这就来啦!”
沈崇生轻咳一声,示意仪式开始。
在礼官的高声唱礼中,温行书与新娘子并肩而立,三拜九叩,完成了繁琐的礼仪程序。
“送入洞房——”
她还有些疑惑,她不是要迎怀笙回家的吗?
礼官却己把红绸的一头交到她手中,而另一头则交由新娘子。
可正是因为这个举动,才让她发现了端倪。
新娘子接过红绸时,露出一截洁白的手腕,但怀笙的手腕上是有一颗红豆大小的朱砂痣的。
温行书瞳孔骤然收缩,那截手腕上分明光洁如玉,哪里有半点朱砂痣的痕迹?
她猛地攥紧红绸,力道之大几乎要将绸缎扯断。
喜娘见状连忙低声提醒:“新郎官莫急,新娘子跑不了的。”
她却不迭的摇头,一把掀开了新娘的红盖头。
盖头下,沈新词妆容精致的脸庞带着惊愕,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怎么会是沈姐姐?”温行书声音发颤,手中的红绸应声落地,“怀笙呢?”
满堂宾客哗然,沈崇生更是拍案而起。
喜堂内顿时乱作一团,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孙夫人和温员外急忙上前拽住女儿的手臂,压低声音呵斥:“大宝!你这是做什么?”
“怎么是沈姐姐......我要娶的是怀笙......”温行书连连摇头,在众人或诧异或探究的目光中踉跄后退,转身冲出喜堂。
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夹杂着沈崇生愤怒的质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冰冷的雨水顷刻间打湿了华美的喜服,九品冠冕在奔跑中歪斜欲坠,精心束起的发髻散落几缕青丝。
温行书双目赤红,在太守府后院跌跌撞撞地奔跑,用力推开一扇又一扇房门:“怀笙!怀笙你在哪里?”
殊不知,就在昨日她与孙夫人去平山寺还愿时,陆怀笙便己在温家的安排下,被一顶青布小轿悄悄送出了城。
当温行书寻遍太守府每个角落,最终浑身湿透地站在雨中时,那身沉重的喜服仿佛要将她压垮。
她望着匆匆赶来的父母,在她们躲闪的目光和慌乱的神情中,终于明白了一切。
“你们......骗我......”
嘶哑的声音淹没在雨声中,泪水混着雨水大颗大颗地从她苍白的脸颊上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