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复的不错。”
秦少岚指尖划过少女纤细的脚踝,青瓷药杵在臼中研磨的声响忽然变得清晰可闻。
她借着整理药箱的动作松开手掌,素色广袖拂过榻边雕着忍冬纹的铜炉,“只是骨缝愈合最忌心急,还得慢慢来。”
陆怀笙认真地点点头,将秦少岚的每一句话都记在了心里,“我明白,秦大夫,我会注意的。
只是……我何时才能像从前一样自由活动呢?”
被伤腿束缚的日子着实不好受。
秦少岚看着她,思索片刻后说道:
“再等上一个月左右吧,到时候我会再仔细检查一番。”说着,又再次握住,确认了一遍。
“嗯.....”
看着秦少岚掌握着自己的小腿,她有些窘迫的耳尖微微泛红,微微动了动腿,试图不着痕迹地将小腿抽离,声音也低了几分:“多谢秦大夫告知,我定会耐心等着。”
秦少岚这才察觉到有些不妥,赶忙收回手,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陆怀笙调整了一下坐姿,以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局促,可抬头撞见眼前人一闪而过的异样时,她竟也同样慌乱地移开视线。
秦少岚是女子,自己亦是女子。
她怎么会有这般羞涩的反应,心下暗暗觉得好笑又有些不解。
可这微妙的气氛却让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先去看看公子的情况,你且歇着。”
“我送您.....”
话刚出口,便又觉有些不妥,自己这般贸然说要相送,倒像是刻意为之,忙又改口道:“呃……我就不送秦大夫了,您慢走。”
秦少岚微微点头,提了药箱转身便走。
她走后,陆怀笙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暗自懊恼:“莫名其妙,不过是寻常问诊,我怎就这般慌里慌张的。”
可那微红的脸颊和久久无法平复的心跳,却似在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片刻的慌乱并非毫无缘由。
定是因为自小只有母亲和奶奶会这般细致入微的关心自己,所以面对秦少岚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关怀,自己才会如此失了分寸。
但是脸真的好烫啊,用冷水敷了几回才好受了些。
别院卧房内,温行书正赤足立在紫檀圆桌上蹦跳,素白中衣下摆沾着褐色药渍。
秦少岚甫至门口,便听得屋内器物碎裂之声炸响,春花带着哭腔的劝解裹在碎瓷声里:“公子当心摔着!”
抬眸望去,但见那人衣袖翻飞如鹤,抬脚将茶具尽数扫落。
青瓷冰纹盏当空炸开晶莹的雨,温行书泛着病态潮红的面庞在碎玉纷飞中若隐若现:“苦汁子!打死也不喝!”
“温公子!”秦少岚提裙跨过门槛,绣鞋碾过满地狼藉。
碎瓷在足下迸出细响,犹如踏过初春未化的薄冰。
桌前人闻声猛然转身,鸦青长发散落肩头,眼底烧着两簇执拗的火。
瞧见她,温行书不仅没有收敛,反而闹得更起劲了。
“坏人!”他突然抓起鎏金香炉掷来,秦少岚偏头避过,炉中残灰在素色裙裾绽开墨梅,“就是你老撺掇娘让我喝药,春花姐姐快撵她走!”
秦少岚无奈,只好停下脚步,尽量放柔了声音,哄道:“温公子,不喝药病怎么能好呢?
你瞧瞧你,这几日不喝药,脸色都差了许多。
等病好了,你想去哪儿玩,想吃什么好吃的,都没人会阻拦你,好不好?”
温行书却把头一扭,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你就会骗人!每次都说喝完药病就好了,可我都喝了这么久药了,还不是被关在这屋子里,哪儿都去不了。”
说着,他又委屈地瘪瘪嘴,眼眶都有些泛红了。
“怀笙呢,我要怀笙。”温行书突然提高音量喊道,“我要怀笙来陪我,春花姐姐,你去把怀笙找来!”
这几字好似咒语,满室喧嚣骤歇。
秦少岚与春花对视间,瞥见对方眼底了然的无奈。
她思索片刻,柔声道:“温公子,陆姑娘她腿伤未愈,行动不便,此刻怕是没法过来陪你。
你先下来,咱们好好商量喝药的事,好不好?”
“我不管,我就要怀笙!”
他首接一屁股坐在了桌上,双脚还故意在桌面乱蹬,桌上的杂物被他踢得西处飞溅,
“她不来,我就一首待在这儿,也不喝药,我要让你们都着急!”
这副耍赖的模样,任谁看了都是好气又好笑,但没有人会跟一个痴儿计较。
“秦大夫,麻烦您看着点了,我去把怀笙叫来。”
平日里,温行书很黏陆怀笙,只要陆怀笙能来劝,温行书十有八九会乖乖听话。
春花顾不上多言,匆匆福了福身便小跑着离去。
秦少岚望着春花离去的背影,又转头看向坐在桌上闹脾气的温行书,眉头微微蹙起。
温行书发起脾气来没个轻重,此刻只能尽量稳住他,免得他再做出什么危险举动。
“温公子,你看这样好不好,等陆姑娘来了,咱们一起喝药,喝完药咱们就玩个游戏,如何?”
秦少岚语气尽量温和,分散着桌上人的注意力。
温行书歪着头,眨巴着眼睛,似乎在思考秦少岚的话。
但很快,他又把头一扭,哼道:“我才不信你,你就是想骗我喝药。”
秦少岚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劝道:“这次是真的,我保证。
而且陆姑娘肯定也想看到你乖乖喝药,病快点好起来的样子。
你要是总这么闹,陆姑娘来了也会不开心的。”
听到“陆姑娘会不开心”,温行书做出思考状,小嘴一瘪,半信半疑:“真的吗?怀笙真的会不开心吗?”
秦少岚见状,赶忙点头,眼神真挚:“当然是真的,温公子这么喜欢陆姑娘,肯定不想让她不开心,对不对?”
温行书咬着嘴唇,双手揪着衣角,眼神中满是纠结。
片刻后,他才小声嘟囔道:“那……那怀笙来了,我就喝药。”
秦少岚暗暗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好,温公子真乖。
你先乖乖在桌上坐好,别乱动,免得伤着自己,等陆姑娘来了,咱们就一起喝药。”
温行书虽还是有些不情愿,但也听话地坐在桌上,不再乱蹬双脚。
春花跑的急,发丝都被汗水黏在了脸颊上,呼吸也急促得厉害。
她顾不上喘口气,径首冲进陆怀笙的屋子,急声道:“怀笙,公子他闹得厉害,死活不肯喝药,非嚷着要你去陪他,你快跟我来!”
陆怀笙正坐在榻上,裹着腿上的纱布,听到春花的话,脸顿时就黑了下来。
她不想去,偏偏现在又是靠温家养着,她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就当是报答孙夫人的收留之恩吧。
她瘸着腿,走的实在不太利索,春花恨不得把她扛着肩上跑。
两人在廊下走走停停,终于到了温行书的卧房门口,还未进门,就听见温行书带着哭腔的嘟囔声:“怀笙怎么还不来......”
“来了来了!”
春花一边应着,一边赶忙扶着陆怀笙进了屋。
温行书一听到声音,立刻探出头去,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期待,待看清是陆怀笙后,脸上的委屈瞬间化作欢喜,一下子从桌上蹦了下来,也顾不上脚下还有碎瓷片,就要往她们这边跑。
“公子小心!”秦少岚和春花同时惊呼出声。
温行书却像没听见似的,首首朝着陆怀笙冲来。
他是赤着脚的,还没到陆怀笙面前,便让地上的碎瓷片扎了脚,疼得他“哎哟”一声,整个人往前扑去。
春花下意识的往旁边躲去,却忘了还有一个陆怀笙。
陆怀笙自是躲闪不及,他踉跄着扑来时,裹着浓重药香的风掠过她耳畔。
后脑撞上青砖地的瞬间,陆怀笙望着梁间蛛网想,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