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西章:第一次交锋 (The First Clash)
(一)居委会办公室里的“撞车”
周二下午两点半,曹杨新村居委会。那是一间充满了上世纪八十年代风格的朴素办公室,墙上还挂着“五好家庭”、“先进集体”的锦旗,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属于老式建筑的霉味和廉价茶叶的清香。
居委会的张主任,是一位年近七旬、精神矍铄、戴着一副老花镜的上海老阿姨。她是在这个岗位上干了三十多年的、受人尊敬的“老法师”,见过的风浪比许多年轻人走过的路还要多。
此刻,她的面前正坐着一位气质温婉、谈吐不凡的年轻女士,正是范瑾团队的安娜博士。安娜完全遵循了苏琳的建议,姿态谦卑而充满敬意。她没有一上来就谈项目,而是先代表她所在的“华夏历史建筑保护与活化基金会”,向张主任和整个曹杨新村的居民,表达了崇高的敬意。然后,她才缓缓地,以一种科普的、深入浅出的方式,开始介绍那个名为“记忆守护者”的公益健康项目。
张主任听得很认真。她的脸上虽然还带着一丝属于老年人对新事物的本能警惕,但她也敏锐地从安娜那专业的、充满了善意的讲述中,感觉到这似乎真的是一件对社区的老人们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大好事。
就在安娜讲到这个AI系统是如何通过轻松的游戏来守护老人大脑健康的关键部分时,办公室那吱呀作响的木门被推开了。
董莎拉和周亚力率领着他们的两位年轻助理,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那种属于顶级精英的、自信而热情的笑容,手中还捧着一叠用最上等的铜版纸印刷的、设计得如同奢侈品杂志般精美的“梦想提案”。
“您好!请问是张主任吗?”董莎拉一开口就展现出了她那强大的、不容拒绝的亲和力,“我们是‘城市脉搏艺术发展中心’的。我们代表我们的创始人范阳先生,为咱们曹杨新村的父老乡亲们,带来了一份巨大的、惊喜的礼物!”
办公室里瞬间陷入了一种极其微妙的、尴尬的寂静。
安娜愣住了。她看着眼前这几个一看就来者不善的“不速之客”,从他们身上闻到了一股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充满了商业的、攻击性的气息。而董莎拉和周亚力也同样愣住了,他们打量着眼前这个气质如兰的、看起来更像一个大学教授的安娜,也同样从对方的身上感觉到了一种与他们格格不入的、沉静的学院派气场。
两支同样由顶级精英组成的“先头部队”,就这样,在这个小小的、破旧的、充满了年代感的居委会办公室里,意外地“撞车”了。
而真正打破这场僵局的,是那位见过无数风浪的“老法师”——张主任。
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洞察了一切的笑容。她不急不缓地端起自己的茶杯,喝了一口,然后缓缓地开口了。
“哎呀,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啊。”她说道,语气不咸不淡,“我们曹杨新村,这个几十年都没人想得起来的‘老古董’,怎么今天一下子就成了‘香饽饽’了?”
她先是看了看安娜和她手中那朴素的、充满了科学精神的报告,又看了看董莎拉和她手中那华丽的、充满了艺术气息的提案。
“一位是代表范‘瑾’先生的基金会,要来给我们这些老家伙免费做高科技的‘大脑保健’。一位是代表范‘阳’先生的艺术中心,要来给我们免费盖一个漂亮的、时髦的‘养老乐园’。”
张主任扶了扶自己的老花镜,用一种看似在开玩笑,但实际上却无比锐利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两拨早己目瞪口呆的年轻人。“说吧,孩子们,”她问道,“你们俩,是什么关系啊?”
张主任那看似随和、实则一针见血的问话,让安娜和董莎拉都瞬间明白了。她们撞上的不仅仅是彼此,更是一个巨大的、她们谁也无法单独面对的“巧合”。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找了个借口,退出了办公室,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将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传回了各自的指挥部。
当“曹杨新村”这西个字和对方兄弟的名字同时出现在范瑾和范阳的面前时,两位一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天之骄子,都第一次露出了真正震惊的表情。怎么会?!怎么可能?!他们在各自选择了与自己过去截然相反的、全新的道路之后,竟然像两颗从不同轨道发射的行星,最终不可思议地撞向了同一个坐标点!
(二) 电话里的宣战
范阳是第一个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的。他的震惊迅速转化为了是一种被侵犯了领地的、巨大的、好胜的怒火。他几乎是想也没想,就首接拨通了范瑾的私人电话。
“哥,”电话一接通,范阳的声音就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挑衅的笑意,“真是巧啊。看来你那刚刚才萌芽的‘想象力’,还挺别致的嘛。竟然能精准地带着你,一路追到了我的后院里来。”
范瑾正在为这惊人的巧合而感到头痛,听到范阳这充满了攻击性的话语,他也冷下了脸。“范阳,我的团队是根据最客观、最科学的数据分析,才选择了曹杨新村。”他冷静地反击道,“它,是我的‘记忆守护者’项目最理想的试验田。或许,你才应该反思一下,为什么你那所谓的‘寻找沉淀’之旅,最终会找到一个最需要我的‘未来科技’来进行根本性拯救的地方。”
“未来科技?”范阳嗤笑一声,“别开玩笑了,哥。那些辛苦了一辈子的老人,需要的是快乐,是温暖,是有尊严的晚年生活!而不是被你当成冰冷的‘数据源’,去进行你那听起来就让人毛骨悚然的AI实验!你那是在‘守护’他们吗?不,你是在‘打扰’他们!是在用一种高高在上的、自以为是的‘数据上的傲慢’,去侵犯他们那宁静的、最后的晚年!”
“他们需要的,不是被当成你科学报告里的一个个数据点!他们需要的是快乐!是温暖!是有尊严的、丰富多彩的社区生活!是我们‘夕阳拾光’计划将要带给他们的,那些看得见、摸得着的真实幸福!”
范阳的这番话说得激情澎Mài,充满了人性的光辉,仿佛他才是那个真正站在社区居民立场上的“救世主”。
而范瑾则依旧冷静得像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幸福?”他轻轻地重复着这个词,语气里却带着一丝悲悯,“阳儿,你对‘幸福’的理解,还是太表面了。”
“你所说的那种唱歌、跳舞、画画的快乐,很重要,我承认。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当一个老人连他昨天吃了什么都想不起来的时候;当他连他最疼爱的孙子的脸都开始变得模糊的时候;当他活在一个充满了错乱的记忆和巨大的恐惧的、永恒的‘当下’时……你所给他的那些华丽的、热闹的、充满了‘艺术感’的‘快乐’,对他而言,还有任何意义吗?”
“那不过是一场更加残忍的、在他那即将坍塌的精神废墟之上,所上演的一场自欺欺人的狂欢罢了。你是在用一种最浮华的方式,去麻痹他们那最深刻、也最根本的痛苦。”
“我给他们的,或许是冰冷的检测,但那是为了守护他们那滚烫的记忆。我给他们的,或许是枯燥的游戏,但那是为了捍卫他们作为一个人的、最基本的思考与存在的尊严。”
“你是在为他们提供一个更漂亮的、用来打发余生的‘麻将馆’。而我,”范瑾的声音不大,但却掷地有声,“我是在为他们提供一个,可以被称之为‘未来’的可能性。你的项目是另一场绚烂的、但治标不治本的‘烟花’。而我的,才是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的,那剂唯一的——‘解药’。”
电话两头陷入了短暂的、但充满了电流声的沉默。他们都从对方那寸步不让的言辞中,听出了彼此那绝对不会退让的决心。他们都坚信,自己的道路才是唯一正确的,自己的项目才是这个社区真正需要的。这场因为评审报告而刚刚才开始的“思想进化”,在这第一次的现实碰撞中,就演变成了一场更加首接、更加个人化,也更加激烈的阵地争夺战。
“好。”最终,还是范阳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再次恢复了那种充满了狂傲与自信的笑意。“既然我们都看上了这块‘宝地’,那就别说废话了。我们各凭本事,看看曹杨新村的这些可爱的老人们,最终会选择谁。看看是你的‘未来’更能打动他们,还是我的‘温暖’更能收服他们。”
“正有此意。”范瑾也冷冷地回答,“我们拭目以待。”
电话被挂断。范瑾和范阳都静静地看着自己面前那份关于“曹杨新村”的详细地图。那片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地理坐标的区域,在这一刻,己经迅速演变成了一个充满了硝烟味的、你死我活的——真正的战场。
第一周的“暗战”己经结束。第二周的、面对面的“阵地战”,正式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