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翼的月光像一层流动的水银,透过哥特式拱窗的彩绘玻璃,在黛芙妮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纤细的手腕搭在雪白的被单上,静脉处还留着魔药注射后的淡青色痕迹。庞弗雷夫人刚刚熄灭最后一盏铜制壁灯,只留下窗台边那支雕着缠绕蛇纹的白蜡烛,烛芯偶尔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将黛芙妮睫毛投下的阴影拉长又缩短,如同某种无声的计时器。
塞德里克·迪戈里深陷在病床边的橡木椅中,三天未换的赫奇帕奇校袍皱得像揉皱的羊皮纸,袖口还沾着干涸的魔药渍。他修长的手指抵着眉心,指关节因为长时间保持这个姿势而微微发白。月光勾勒出他下颌紧绷的线条,那里新冒出的淡金色胡茬在阴影中若隐若现。他盯着妹妹沉睡的面容,恍惚看见七岁时的黛芙妮——同样苍白的脸色,同样微弱的气息,只是那时候她滚烫的小手会无意识地攥紧他的食指,而现在她的手指冰冷地舒展着,连他悄悄放在她掌心的护树罗锅玩偶都没能唤醒任何抓握反射。
"你该去休息了。"
哈利·波特的声音从拱窗的阴影里浮出来。月光描摹着他凌乱的黑发轮廓,将他瘦削的身影镀上一层银边。他的绿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眼白布满血丝,校袍领口还别着那枚被黛芙妮的血染红过的级长徽章。他说话时手指无意识地着魔杖上的刻痕——那是三天前在密室留下的。
塞德里克没有转动视线,只是喉结滚动了一下:"这话该我对你说,波特。"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斯内普明天要你们交十二英寸的魔药论文。"他看见黛芙妮的胸口几乎看不出起伏,只有颈侧那枚蓝宝石胸针随着她微弱的呼吸泛着萤火虫似的光——邓布利多说过,那里面封存着她祖母心脏的碎片,现在正维系着她如蛛丝般脆弱的生命线。
哈利向前走了两步,龙皮靴底在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停在病床另一侧,目光描摹着黛芙妮的面容。她的金发铺散在亚麻枕套上,像一泓凝固的月光,嘴唇淡得几乎与脸色融为一体。他突然想起三天前在潮湿的密室里,她转身时发梢扫过他脸颊的温度——那时候她的琥珀色瞳孔还亮得像燃烧的蜜糖,而现在她的眼睑紧闭着,连睫毛都静止得令人心慌。
"她是为了救金妮。"哈利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手指神经质地抚过魔杖上那道新添的裂痕,"如果不是她最后用银链反噬日记本..."他的指甲缝里还残留着密室的苔藓,指腹不自觉地按压着掌心的月牙形伤痕——那是黛芙妮推开他时,他的指甲掐进自己皮肉留下的。
塞德里克的手指突然收紧,指节发出轻微的脆响。他当然知道全部真相。邓布利多在校长室里展示的记忆里,雷古勒斯·布莱克将艾琳·迪戈里还在跳动的心脏封进蓝宝石的画面,至今还在他视网膜上灼烧。老巫师半月形眼镜后的蓝眼睛告诉他,黛芙妮血脉里流淌着最后一个蛇佬腔家族的诅咒与馈赠。
"她不该..."塞德里克的声音突然哽住,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梅林在上,她只是个连魁地奇训练都会晕倒的..."他的视线落在黛芙妮锁骨处隐约可见的青色血管上,想起她十一岁那年因为偷偷帮他修改魔药作业而高烧不退的样子。
哈利突然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像是被线吊起来的笑容:"猜猜她醒来第一句话会是什么?"他模仿着黛芙妮惯常的语调,手指在空中画了个波浪线,"'塞德,你看起来像被巨怪踩过的曼德拉草'。"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然后会要一杯热可可...双份糖...还要挤满奶油..."
塞德里克胸腔里挤出一声像是被碾碎的笑,但笑意很快消散在消毒水味的空气里。他转向窗外,禁林的轮廓在月色中如同蛰伏的巨兽,远处打人柳的枝条正神经质地抽搐。他想起黛芙妮五岁时拖着比她人还高的扫帚,站在果园里固执地说要帮他找被风吹走的魁地奇手套的样子。
"她从小就这样..."塞德里克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明明自己站久了都会眼前发黑..."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椅子扶手上的一道刻痕——那是昨天夜里他失控的魔杖留下的。
哈利没有接话。他的视线黏在黛芙妮颈侧的蓝宝石上,那里面暗红色的絮状物正随着她的呼吸缓慢旋转。三天前在密室刺骨的阴冷中,黛芙妮最后那句"别回头,哈利"至今还在他耳膜上震动,伴随着她将他推向安全地带时,银链突然迸发的刺目蓝光。
月光悄然偏移,烛火突然剧烈摇曳。庞弗雷夫人推着叮当作响的药车进来,铜制药勺碰撞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她看了看两个纹丝不动的男孩,皱纹间的疲惫又深了几分。
"出去。"她将一管翡翠色的药剂放在床头柜上,玻璃瓶底与木质表面碰撞出清脆的声响,"这瓶生死水够她睡到明天日出。"她的目光扫过塞德里克手背上结痂的抓痕——那是三天前他试图阻止圣芒戈医师抽血时留下的。
塞德里克只是摇头,袍角擦过地砖发出沙沙声。哈利沉默地退到阴影更深处,后背贴上冰冷的石墙,手指悄悄握住了挂在脖子上的时间转换器——那是赫敏今早偷偷塞给他的。
当庞弗雷夫人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后,寂静重新填满了房间。塞德里克的目光落在黛芙妮胸前的蓝宝石上,那微弱的光芒像是蝴蝶将死时最后的振翅频率。他想起邓布利多说的话——当月光第三次照过宝石表面时,如果里面的血色仍未褪去...
"她会醒的。"哈利突然说,更像是在说服自己颤抖的手指。他的指甲又掐进了掌心的旧伤,鲜血的锈味在舌尖蔓延。透过拱窗,他看见天狼星在墨蓝的夜空中格外明亮。
塞德里克没有回答。月光下,两个少年的影子在石墙上交叠又分开,如同他们各自怀揣的、无法言说的心事。药剂的翡翠色光芒在黛芙妮枕边幽幽闪烁,窗外的打人柳突然安静下来,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等待下一个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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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第一缕晨光即将穿透云层的瞬间,黛芙妮的指尖突然轻轻抽动了一下。
塞德里克猛地首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着黛芙妮垂在床边的手指——那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指尖,正微微蜷曲,像是要抓住什么。
哈利从阴影中跨出一步,绿眼睛亮得惊人。
黛芙妮的睫毛颤了颤,如同蝴蝶抖落夜露。她的唇间溢出一丝微弱的气息,胸口终于有了明显的起伏。颈侧的蓝宝石胸针突然闪烁了一下,里面的血色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纯净的蓝光。
塞德里克的手悬在半空,指尖发颤,像是想触碰又不敢。
"黛芙……?"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黛芙妮的眉头轻轻蹙起,像是被梦魇纠缠。她的嘴唇微微分开,干裂的唇瓣间泄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呓语——
"……塞德……"
塞德里克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哈利的手攥紧了时间转换器,指节泛白。
晨光终于漫过窗棂,驱散了最后一缕夜色。黛芙妮的睫毛在金光中缓缓抬起,琥珀色的瞳孔涣散了一瞬,然后——
对上了塞德里克通红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