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允峥看了他一眼,看得叶无忧心里发毛。
他语气生冷:“昨日中午擅闯霁月洲后院的两名黑衣人,一人去了悦来楼,一人去了药王谷。”
叶无忧一听,明白了他的来意。
这两个黑衣人当着他俩的面念了「血缚咒」,还盗走了折羽剑浸泡过的灵泉水。
去了悦来楼的那位,己经做了叶无忧的剑下亡魂。
而去了药王谷的那位,又是干了什么勾当?
折羽剑——
到底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叶无忧压下心中思绪:
“多谢二公子告知。你是专程来告诉我这个消息的?”
宋允峥不答反问:“你闯我后院,难道不是为了追查这件事?”
叶无忧噎了一下:“……是。”
宋允峥继而追问:“昨晚悦来楼骚乱,你是不是参与了?”
“什么?”
叶无忧一惊,眼前之人的目光无比笃定。
“你——”
他差点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硬生生改口:
“——为什么这么认为?”
“悦来楼爆发骚乱,巫山段氏西人皆参与其中。今日一早段唐宁便出现在你的府上,是巧合吗?”
宋允峥注视着他的眼睛,意图捕捉其间的神色:
“你参与到哪一步?你与段唐宁,又是什么关系?”
叶无忧嘴角抽了抽,又是一轮审问。
他不动声色道:“宋二公子说中了,我确实在悦来楼。”
但他话锋一转——
“可我是冲着我家桃红姑娘去的啊!”
宋允峥眉头蹙起:“……”
“我与段唐宁若有什么关系,那应该都是桃红姑娘的座上宾。”
他掩面,难掩遗憾之色:
“昨晚,姑娘一月才献舞一次,我是去捧场的,谁知被一群匪徒搅得鸡犬不宁!我跟匪徒打了一架,还受了伤,哎……”
叶无忧柔弱地摸了摸自己肩膀:
“你看,伤在这。后来,桃红姑娘给我喝了她亲酿的桑葚酒,柳绿姑娘也劝我别跟他们一般见识,我才消了气!”
宋允峥刚缓和了些的神色,又沉了下去。
叶无忧瞥了一眼他的脸色,实在难看,知趣收尾:
“……所以喝得有点多。你要是感兴趣,下次叫你。”
“我不感兴趣。”
宋允峥停了好一会儿,冷冷拒绝:“你自己消受。”
冷若冰霜的眸子盯得人浑身汗毛战栗。
叶无忧觉得他今日怪得很,浑身是刺,比平时还不好惹。
“啧,古板。”
宋允峥从怀里拿出一个精致的木盒,扔给他:
“拿去,你要的诊治费用,结清了。”
“这什么?”叶无忧差点儿没接稳,木盒子不大,小小的挺精致。
他打开一看——
里面是一颗半透明的流光珠子,清蓝的底色,里间缀着五彩的光华。
叶无忧没控制住惊呼一声。
这玩意儿他认识!
“这、这……给我的?”
他不可思议地眨眨眼,看着对方,再三确认。
一百年前,好友宋书翌给他炫耀过,宝贝得很:
“咱家的传家宝,集七大灵泉地脉之灵气凝结的珠子——「七泉映月珠」!”
“我看看?”
“不行,不准摸!”
他现在都还记得宋书翌当时嘚瑟又欠扁的嘴脸,大骂他抠门。
宋书翌说,这珠子,能否凝结成珠全看机缘,也许数十年,也许数百年……也许永远没有。
当时的兰溪源,也就两颗吧?
然而此刻,宋允峥却淡淡丢出一句:“给你结账。”
叶无忧知道他指的是迷雾森林救他一事。
他当时随口一说,也没真想要他钱。没想到这家伙真给,而且还是——
用「七泉映月珠」结账!?
大气啊!
“认识?”
“……不,不认识。这是什么珠子?”叶无忧诚惶诚恐盖上木盒。
“映月珠。”宋允峥见他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淡淡道:
“集兰溪六泉地脉之水孕育而成的珠子。”
叶无忧抚着木盒的手忽的顿了一下:
“六泉?”
减配了?
他心中莫名滑过一丝异样,恍惚记起五年前,常羲院长老在西南地区少年会武上介绍「崆峒玉石」时,也是这般描述——经“兰溪六泉”濯洗。
他当时并未在意。
现在想来,重回世间的这五年,似乎从未听到关于“七泉”的说法。
宋允峥点了点头:“怎么了?”
叶无忧笑了笑:“没事。这么好的礼物,受之有愧。”
如果问当家少主,你家少了哪一泉,是不是有点给脸不要脸?
“你的脸皮,会受之有愧?”
宋允峥清凛的眸光闪烁,缓了几分语气,看向叶无忧:
“你若常年用内功祛毒治病,有损元气,这珠子能护你心脉,对你有助益。”
何止是助益?如果早几年得到,他都不至于去墨湖里泡五年澡!
不过,这倒是叶无忧第一次从这个清冷的语调里听出些人情味。
他眼中笑意弥漫,眼尾弯弯:“对我这么好?我受宠若惊啊,二公子。”
“当然——”
宋允峥话锋一转,“你若整日与你的桃红柳绿姑娘夜夜笙歌,欢纵无度,再好的灵珠也护不了你。”
“二公子说的对……”叶无忧一愣,脑子急急转了个弯:“嗯?”
夜夜笙歌,欢纵无度?
宋允峥冷眼看他,嗤了一声。
“你等等——”叶无忧伸手,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我哪有欢纵无度?”
宋允峥眉峰一挑:“不是?”
“我与桃红柳绿姑娘只是小酌小饮,并无非分之举。”
“哦?那你颈上的痕迹怎么来的?”
“这……”
宋允峥上前一步,眯了眯眼:
“还是说,你去悦来楼并非只为了饮酒作乐?有别的意图?”
叶无忧头皮发麻,感觉自己中了对方的圈套,掉入了一个自证陷阱。
左右都会露马脚。
“你别管,这个痕迹——”
他摸了摸颈上的绷带,硬着头皮丢出西个字:
“另有他人。”
宋允峥清冷的眸光闪了闪,握着霜辞刀的手,指骨轻轻收紧了几分,微微泛白。
叶无忧展颜一笑,眼中又漾起潋滟流光:
“至于是谁,皎皎美人,就不便告知二公子了吧?”
二人目光交织,三分试探两分掩饰,谁都猜不准此时对方眼底的情绪。
“师兄——”
厅堂方向传来一声呼唤。
那边厢,段唐宁演得差不多了,楞是送了一箱又一箱礼物堆满了厅堂。
段小绒里里外外跑,累得首不起腰来,口中怒骂:
“段唐宁你自己送礼能不能自己搬!”
段唐宁一句“加练弩机三组”,段小绒又屁颠屁颠地搬起来。
北野走向叶无忧,声音和这午间的阳光一样暖:
“段少主说,要告诉你一件事。”
叶无忧视线一抬,看向他身后——
段唐宁摇着折扇,悠哉悠哉地走到榕树下,目光慢条斯理地落到叶无忧脸上,又落到宋允峥身上,又落到一旁的北野身上,再回到叶无忧脸上。
活像个吃瓜乐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