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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季的街道泛着潮湿的腥气，姜绾撑着褪色的碎花伞，鞋尖踢开一洼浑浊的积水。大学城夜市的塑料棚在雨中歪斜着，油腻的广告牌下，穿着人字拖的摊主正用发黑的抹布擦拭油腻腻的操作台。她皱了皱鼻子，前世陆家宴席上那些戴着白手套的侍应生，与眼前这幕形成刺眼的反差。
"老板，炒粉怎么卖？"她在某个摊位前驻足。铁锅下的煤球火奄奄一息，摊主随手抓起一把落灰的干辣椒丢进沸水里，浑浊的汤汁泛起可疑的泡沫。
"八块。"摊主头也不抬，油污的围裙上沾着隔夜的菜叶，"要加蛋十块。"
姜绾接过塑料盒装的炒粉，筷子戳下去时，米粉黏成一团。调料的味道掩盖了食材的腐坏气息，但她舌尖仍敏锐地捕捉到一丝酸馊——那是浸泡米粉的水反复使用留下的痕迹。付完钱，她将整盒炒粉丢进垃圾桶，溅起的汤汁在雨幕里画出肮脏的抛物线。
三天时间，她走遍了方圆五公里内的所有夜市。廉价的合成香料味、重复使用的地沟油、千篇一律的炸串烤面筋，让她胃部翻涌。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满观察："80%摊位使用回收餐具""同质化严重""客群以学生为主，消费力有限但追求新鲜感"。
深夜的家庭会议不欢而散。父亲将翡翠镯子摔在茶几上，绿莹莹的光泽映出他涨红的脸："你要用你妈压箱底的嫁妆去摆地摊？"姜绾沉默着将镯子包进绒布，前世母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别像我一样活"。
二手市场的仓库里弥漫着铁锈味。姜绾踮脚擦拭可移动透明厨房的钢化玻璃，金属框架在她手下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这是她跑遍三个旧货市场淘来的宝贝，原本用于奶茶店的操作台被改装成开放式料理区，顾客可以清楚看到食材处理的每一个环节。复古搪瓷餐盘是从外婆的旧物箱翻出来的，边缘的缺口被她用金缮工艺修补，反而成了独特的装饰。
清晨五点的菜市场飘着薄雾。姜绾挎着竹篮穿梭在摊位间，鼻尖捕捉着每一丝新鲜食材的气息。当她在香料摊前蹲下挑选八角时，余光瞥见斜对角的身影——那人戴着黑色兜帽，将整个脸隐在阴影里，骨节分明的手指正捏着红辣椒轻轻摇晃。
"老板，这灯笼椒怎么卖？"她装作不经意地靠近。那人动作顿了顿，姜绾注意到他虎口处厚厚的茧子，那是长期握刀才会形成的痕迹。更让她呼吸一滞的，是对方挑选辣椒时精准的称重手法——先掂重量，再观察蒂部的新鲜度，最后用指甲掐开一小道缝，凑近轻嗅辣味的层次。
"十五一斤。"摊主报出价格。那人摇摇头放下辣椒，转身时带起一阵淡淡的香料味，混合着肉蔻与迷迭香的气息，姜绾瞬间想起前世米其林餐厅的香料室。
"等等。"她鬼使神差地开口。那人脚步未停，只留给她一个消失在晨雾中的背影。姜绾弯腰捡起他放下的辣椒，发现三根辣椒的重量分毫不差，都是27克。
回到家时，母亲正对着空荡荡的首饰盒抹眼泪。姜绾将搪瓷餐盘摆在桌上，盛着清水的玻璃碗里漂浮着新鲜薄荷叶："妈，尝尝这个。"她舀起一勺用分子料理技术制作的爆汁蔬菜珠，"啪"地在母亲舌尖爆开。
母亲愣住了，记忆中的味道漫上眼眶——那是她小时候，外婆用井水湃过的新鲜菜蔬的清甜。姜绾握住母亲布满细纹的手："这次，换我来保护你们。"
夜市摊位的审批手续终于办下来那天，姜绾在透明厨房的玻璃上贴了张手写告示："所有食材当日采购，汤底每日现熬，餐具高温消毒。"她将外婆留下的旧围裙系在腰间，青花瓷盘里码放着低温慢煮的五花肉丝，在暮色中泛着温润的光泽。
远处传来摩托车的轰鸣声，姜绾抬头，看见戴着兜帽的身影再次闪过。这一次，她清楚地看到对方背包侧袋露出的一角——那是本黑色封皮的主厨笔记，边角磨损得厉害，和她藏在衣柜深处的那本如出一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