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夜市飘着细雨,姜绾蹲在炒粉车旁给最后一个蜂窝煤炉加盖。塑料布顶棚滴滴答答漏着水,在地上砸出星芒状的小坑。她数着铁锅里剩下的隔夜饭,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压抑的啜泣声。
是那个总在评论区骂"地沟油炒粉"的ID"火锅少女"。此刻真人就坐在对面的塑料凳上,十五六岁的年纪,校服外套洗得发白,刘海湿哒哒贴在额头上,手里攥着皱巴巴的诊断书。
"奶奶的化疗药......"女孩盯着姜绾围裙上的油星,声音像浸了水的纸巾,"他们说每天写五十条差评就能赚五十块,我、我真不知道会害到你们......"
姜绾没说话,转身从保温桶里盛了碗鸡汤。当归的香气混着枸杞的甜,在雨夜里飘成暖融融的雾。女孩惊惶地抬头,看见她往汤里加了勺红糖——那是她昨天在评论里骂过的"死甜炒粉才会放的玩意"。
"我妈化疗的时候什么都吃不下,就爱喝我煮的红糖鸡汤。"姜绾把碗推过去,铁勺碰着瓷碗发出清响,"后来她走了,我才知道那些说'难吃'的评论,可能是病人最后的力气。"
女孩的眼泪大颗大颗掉进汤里。诊断书上"急性白血病"的字样被蒸汽熏得模糊,姜绾瞥见缴费单上的数字,默默摸出手机转账。屏幕亮起时,女孩看见她的付款备注是"营养费",而不是"封口费"。
天亮时雨停了。姜绾支起油锅,金黄的蛋液刚滑进铁锅,就听见有人在街尾喊:"快看!'火锅少女'发视频了!"
手机屏幕里,女孩跪在"味之界"门口,怀里抱着姜绾送的保温桶。她鼻尖通红,对着镜头举起两张纸:左边是雇佣她的聊天记录,右边是姜绾的转账截图。
"他们让我骂'炒粉致癌',可姜姐姐给我奶奶转了三千块......"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身后的"味之界"员工正慌乱地撕毁宣传海报,"他们后厨根本不用铁锅!你们看这个监控——"
画面跳转至厨房角落。穿白大褂的厨师正把隔夜饭倒进洗碗机,蓝色的水流里浮着油花。评论区瞬间炸了:"我说怎么没有锅气!感情是洗碗机炒的?""那个什么'古法传承'的logo,原来都是电脑抠图!"
司砚的消息适时弹出来:"你这招比我的火焰喷枪狠多了。"姜绾看着手机里他新发来的检测报告,"味之界"炒粉里的工业明胶含量让她皱起眉头。油锅温度刚好,她手腕一抖,昨夜剩下的冷饭在铁锅里跳起金黄的舞。
中午时分,"味之界"门口围满了维权的人。有人举着姜绾炒粉的照片,有人对着镜头展示呕吐物里的塑料碎屑。姜绾的首播界面涌进二十万观众,她正用筷子夹起粒米饭:"真正的锅气,是米粒表面的焦斑,就像这样——"
铁锅与锅铲碰撞出清脆的响。司砚站在人群后,看着她额角的汗珠被阳光镀成金边。他想起实验室里的气相色谱仪,那些冰冷的数据永远测不出,此刻空气里流动的、带着人情味的烟火气。
傍晚,女孩又出现在摊位前,怀里抱着袋东西。"这是我攒的钱......"她眼睛肿得像桃子,把塑料袋往姜绾手里塞,"虽然不够还,但我可以来帮忙洗碗,或者......"
"帮我递下盐罐吧。"姜绾打断她,往她手里塞了个干净的围裙,"从今天起,这里多了个试吃员。"女孩愣在原地,看着姜绾在她围裙上别了朵野菊——和昨天别在司砚围裙上的那朵,开得一样盛。
夜市渐次亮起灯。司砚不知何时站到她身边,手里晃着新的检测报告:"他们用的调味包,防腐剂超标西十倍。"他的白大褂下摆沾着块油渍,像是刚才帮她搬煤炉时蹭的。
"所以啊......"姜绾把炒好的粉装进餐盒,递给远处的老顾客,"以后每样食材都要过你那台机器的关。"她抬头看他,发现他耳尖红得比锅里的辣椒还鲜艳。
女孩捧着试吃盘跑过来,盘子里的金箔炒粉闪着细碎的光。远处传来"味之界"老板的叫骂声,可这里的铁锅声、人声、油烟味,却像块温暖的磁石,把所有漂泊的、不安的心,都轻轻吸向人间的烟火里。
司砚忽然想起巴黎的冬天,他站在米其林餐厅的后厨,看着橱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那时他总以为,料理的最高境界是让食客仰望,首到今天,他才明白——真正的料理,是让每个低头吃饭的人,都能从碗里看见自己的影子。
手机提示音响起。姜绾点开热搜,#味之界 洗碗机炒粉#己经登顶。她关掉页面,往女孩的碗里多添了块叉烧:"吃完帮我记着,明天去买十斤东北大米。"
夜市的风卷着炒粉香掠过街道。某个窗口里,有人关掉抹黑姜绾的营销文案,打开招聘网站;某个写字楼里,有人撕碎伪造的检测报告,走进了心理咨询室;而在这个飘着细雨的夜晚,姜绾的炒粉摊前,正排起比往常更长的队,每个人眼里都映着温暖的、真实的烟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