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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制结束的镁光灯还在视网膜上投下光斑，姜绾蹲在后台啃三明治时，听见有人用皮鞋尖轻踢她的行李箱。抬头望去，林疏桐正斜倚着化妆台，指尖转着那张烫金名片，西装袖口露出半截百达翡丽腕表，在阴影里泛着冷光。
“姜小姐的红烧肉，让我想起纽约唐人街的烧腊铺。”他递来一罐气泡水，拉环轻响打破寂静，“老板是位阿婆，总在玻璃窗后切叉烧，刀工慢得像在雕刻艺术品。”姜绾咬着黄瓜片抬头，发现他袖口别着枚翡翠袖扣，雕的竟是条蒸鱼。
“后来呢？”她下意识追问，手指在牛仔裤上蹭掉蛋黄酱。林疏桐忽然笑了，那笑容像破冰的春水，让棱角分明的脸柔和下来：“后来她把铺子卖给了连锁品牌，现在每个分店的叉烧都精确到120克一份，但再也没有焦糖化的边角。”他俯身与她平视，“你知道投资人最怕什么吗？不是失败，是失去灵魂的标准化。”
走廊传来工作人员的脚步声。姜绾擦了擦手，从帆布包里翻出皱巴巴的品牌策划书——纸页间夹着夜市食客的手写便签、周虎家猪场的检疫报告，还有司砚画的炒粉火候示意图。“我想做的不是速食包，”她将策划书推过去，封面上“食光纪”三个字还沾着番茄酱渍，“是能让加班到凌晨的人，打开包装就闻到妈妈炖肉的香气；让异国留学的孩子，用三分钟煮出家乡的酸汤鱼。”
林疏桐的指尖停在“地域记忆系列”那页，目光扫过“外婆的红烧肉调料包”“阿婆的猪油渣包”几个加粗标题。他忽然抽出钢笔，在“预制菜”三个字上画了个圈，又在旁边写下“时光标本”：“去年我在伦敦参加食品展，所有中餐展台都在卖左宗棠鸡。”他合上策划书，“但你的炒粉让我觉得，或许该有人把真正的中国味道装进罐头。”
窗外的暮色漫进来时，司砚推开化妆间的门，手里提着姜绾落在录制现场的笔记本。他扫到林疏桐腕间的翡翠袖扣，瞳孔微微缩紧，却在姜绾转头时迅速恢复如常：“门口有记者堵着，周虎在停车场等你。”他将笔记本塞进她怀里，指腹擦过她嘴角的面包屑，“先去换件干净衣服，你围裙上的酱油渍像犯罪现场。”
林疏桐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切，忽然从西装内袋掏出张支票簿：“天使轮融资，一千万。”他笔尖悬在纸面上，“但我有三个条件。”姜绾刚要开口，他抬手制止：“第一，保留所有产品的‘不完美’细节——比如红烧肉的焦边，炒粉里偶尔出现的完整花椒粒。”他顿了顿，“第二，让这位司先生做研发总监。”
司砚挑眉：“我看起来像缺工作的人？”林疏桐指节敲了敲他手里的笔记本：“巴黎蓝带毕业，米其林三星餐厅副厨，2019年博古斯世界烹饪大赛亚太区冠军——”他露出猎手般的微笑，“现在却窝在破旧厨房给人调火候，不觉得屈才？”
姜绾猛地转头，瞳孔里映着司砚瞬间绷紧的侧脸。记忆闪回至那个醉酒夜，他腕间的刀疤在路灯下泛着青白，当时她以为是打架斗殴的痕迹，却没想到是主厨刀的吻痕。“你……”她的声音发颤，“为什么从来没说过？”
司砚避开她的目光，盯着林疏桐的袖扣：“因为冠军奖杯在火灾里融成了废铁。”他声音低沉，像绷到极致的琴弦，“两年前，我的学徒在熬糖时走神，糖浆温度超过180度引发爆炸。”他卷起袖子，小臂内侧有片狰狞的烫伤疤痕，“从那以后，我再也没碰过主厨刀。”
化妆间陷入死寂。林疏桐将支票轻轻推到姜绾面前：“第三个条件，”他指了指她胸前的银镯子，“永远不要忘记，你做的不是生意，是让人记住根的味道。”走廊传来记者的喧哗，他起身整理西装，“想清楚了给我电话——不过提醒你，陆沉舟刚给‘味之界’注资五千万，专门用来对付你。”
门合上的瞬间，姜绾忽然抓住司砚的手腕。他的皮肤下，血管跳动得像受惊的鱼。“为什么帮我？”她仰头看他，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细碎阴影，“第一次在夜市，你明明可以吃完就走，却故意留下差评。”
司砚沉默许久，从裤兜摸出枚皱巴巴的硬币，放在她掌心：“七年前，我在巴黎街头饿了三天，是个中国姑娘给了我份炒粉。”他声音轻得像叹息，“她用一次性筷子挑出里面的葱花，说‘看你不像爱吃葱的样子’。”姜绾猛地抬头，对上他眼底翻涌的暗潮——那双眼睛，她曾在无数个改配方的深夜里见过，像盛着星光的深潭。
窗外，暮色己浓。姜绾捏着那枚欧元硬币，想起七年前那个暴雨夜，她在巴黎大学城附近的广场摆摊，确实曾给过一个饿得发抖的亚洲男生免费炒粉。当时他头发很长，遮住半张脸，接过餐盒时指尖都是青紫色的。“所以你认出我了？”她声音发涩，“从第一次在夜市晕倒开始？”
司砚别过脸，耳尖却红得透亮：“你的炒粉里永远多放半勺糖，和当年一样。”他忽然抓起她的手，将硬币按进她掌心，“林疏桐说得对，我该回到厨房——但不是当什么总监。”他看着她眼底倒映的自己，“我想当你的试吃员，第一时间尝出你炒粉里的心跳声。”
远处，《舌尖上的创业》节目组正在收拾设备，聚光灯次第熄灭。姜绾望着掌心的硬币，又看看司砚泛红的耳尖，忽然笑出声。她掏出手机，给林疏桐发去消息：“我们接受投资，但有个附加条件——”按下发送键的瞬间，司砚的手机在裤兜震动，屏幕亮起的瞬间，他瞳孔骤缩。
短信界面上，姜绾的消息清晰可见：“请把研发部设在大学城夜市旁的旧厨房，那里有最浓的烟火气。”而司砚的锁屏壁纸，赫然是七年前那个雨夜，模糊镜头里穿着雨衣的姜绾，正踮脚给摊位挂灯牌。灯牌上的“姜氏炒粉”西个字被雨水洇开，像团温暖的光晕，圈住了两个时空里的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