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锈钢蒸锅的白雾漫过操作台面时,姜绾正用竹筷轻轻戳向砂锅。深褐色的汤汁咕嘟冒泡,五花肉在琥珀色的卤汁里沉浮,焦糖与黄酒的香气顺着热气扑向评委席,前排的年轻评委下意识抽了抽鼻子,喉结滚动。
“传统红烧肉要熬三道糖色,”姜绾解下防溅围裙,指尖划过砂锅边缘的焦痕,“但我外婆总说,铁锅气才是肉味的魂。”她转身面对镜头,露出有些腼腆的笑,“所以我留了这层焦边——就像小时候看她做饭,掀开锅盖时总会沾着的那点锅巴。”
主评委陈墨年是出了名的严苛,此刻却放下筷子,用汤匙轻轻碾压肉块。肥瘦相间的肌理间渗出油润的汤汁,在白瓷盘上洇开透亮的光斑。“肉质酥烂却不脱形,”他推了推金丝眼镜,声音里带着难得的柔和,“你用了低温慢煮?”
“前20分钟用电磁炉控温85度,”姜绾点头,从围裙口袋里摸出皱巴巴的笔记本,“这是改良后的时间轴——”纸页翻过,露出贴在里面的泛黄照片,扎着红头绳的小女孩踮脚趴在灶台边,穿蓝布衫的老人正往砂锅里撒冰糖。“外婆教我看火时说,糖融成琥珀色要数六十下心跳。”她指尖抚过照片,“今天我数了一百二十下,因为想让更多人尝出这份甜。”
现场忽然静得能听见摄像机的电流声。后排的大众评审里,有个扎马尾的女生突然举起手:“我奶奶做饭也总留锅巴!”她的声音带着鼻音,“后来她得了阿尔兹海默症,连我都不认识,却还记得守着灶台给我熬红烧肉……”话音未落,台下己响起此起彼伏的抽噎声。
陆沉舟坐在后台监控室,指节捏得发白。屏幕里,姜绾正被评委团团围住,陈墨年甚至少见地起身与她握手。助理小心翼翼地递来矿泉水,他却一把挥开:“那个笔记本……哪来的?”语气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
“据说是她在巴黎学厨时的笔记。”助理调出资料,“不过网友更关注那张照片——现在#外婆的红烧肉#话题己经上热搜了。”陆沉舟盯着屏幕里姜绾腕间晃动的银镯子,那是前世他母亲送给她的结婚礼物,此刻却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像一记无声的耳光。
选手休息区,司砚靠在门框上,看着姜绾被工作人员簇拥着进来。她鬓角的碎发被汗水粘住,却笑得眼睛发亮,手里还攥着评委送的巧克力。“怎么样?”他递去湿巾,故意用指尖蹭过她沾着酱汁的虎口,“没给中国炒粉丢脸吧?”
“陈老师说我有‘在地性创新’的潜力!”姜绾踮着脚去冰柜拿气泡水,马尾扫过司砚手背,“你知道吗?他当年给‘御膳房’写专栏时,我还在夜市摆地摊……”她忽然转身,额头差点撞上他的下巴,“哎,你怎么知道我用了低温慢煮?刚才在台上看你比我还紧张。”
司砚挑眉,指尖敲了敲她的笔记本:“因为有人把温控曲线画成了心电图。”他抽出那张被折角的纸,上面歪歪扭扭波波浪线旁写着“心跳六十下=1分半钟”,“而且——”他忽然凑近,在她耳畔压低声音,“你的围裙穿反了。”
姜绾慌忙转身,背后的“食光纪”logo果然歪向一侧。她手忙脚乱地解带子,却听见身后传来低笑。司砚己经掏出手机,屏幕上是实时更新的节目弹幕——#姜绾的酒窝#和#红烧肉流泪了#两个话题并驾齐驱,点赞最高的评论写着:“这哪是比赛,分明是把乡愁炒进了锅里。”
化妆间的镜子映出她泛红的耳尖。姜绾想起外婆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老祖宗的手艺不能断在咱们手里”,想起昨夜在工作室调试火候时,司砚突然推门进来,往她冷却的炒锅里丢了块陈皮。此刻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摄像机的红光闪烁,她忽然明白,那些在深夜厨房流过的汗,那些被油烟熏黄的菜谱,终于在这个时刻,变成了照亮梦想的光。
陆沉舟的手机在此时震动,是节目组制片人发来的消息:“林疏桐在后台等她,您确定要按原计划?”他盯着屏幕里姜绾被灯光镀亮的侧脸,想起婚礼那天她也是这样笑着走向他,却在洞房花烛夜把离婚协议拍在他面前。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回复:“按计划。”发送键按下的瞬间,监控室的顶灯突然熄灭,在一片漆黑中,只有姜绾所在的舞台依旧明亮如昼,像一艘劈开黑暗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