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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那盯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汇款数字，喉结动了动。三万人民币的月薪，比他在金边夜市摆摊卖木雕整整多出十倍。微信那头的中介阿杰发来语音，带着破音的兴奋：“萨那兄弟，柬埔寨最大的电子厂正在招人！包吃住，每天工作八小时，周末双休！”
湄公河潮湿的风裹着鱼腥味灌进铁皮屋，萨那摸了摸墙角积灰的木雕工具。父亲肺癌住院的缴费单在枕头下压出褶皱，妹妹下学期的学费还没着落。他咬咬牙，在合同上按下手印。
三天后，载着二十多名工人的面包车驶离金边。柏油路渐渐变成颠簸的红土路，车窗外的橡胶林越来越密，手机信号格一个接一个消失。萨那挨着车窗打盹，迷迷糊糊间，看见路边歪脖子树上挂着褪色的经幡，树底下散落着半碗发黑的糯米饭。
“到了！”阿杰用力拍了拍车顶。锈迹斑斑的铁门缓缓打开，蓝白相间的厂房在暮色中泛着冷光。厂牌上的“金盛科技”西个字缺了个角，像被什么东西啃掉的。门卫室里走出个脸色蜡黄的男人，他的工牌上写着“李监工”，指甲缝里嵌着暗红的污渍。
宿舍是铁皮搭建的简易房，八张上下铺挤得满满当当。萨那刚放下行李，对面床铺的中年男人突然抓住他手腕：“快跑！这里......”话没说完，李监工踹开门，皮靴重重碾过男人的手指：“老王，又在胡说八道？”男人疼得蜷缩成虾米，李监工却转头对萨那露出笑脸：“别听他的，好好休息，明天六点开工。”
车间里机器轰鸣，萨那被分配到组装手机主板的流水线。戴着口罩的工人们面无表情地重复着机械动作，头顶的白炽灯滋滋作响，时不时爆出几点火星。到了中午，食堂飘来刺鼻的酸臭味，所谓的“午餐”是发黏的米饭和泛着绿毛的咸鱼。萨那刚要动筷子，发现同桌的工人都在往墙角的泔水桶里倒饭——桶里漂浮着半截手指，指甲盖还涂着剥落的粉色指甲油。
“别看！”隔壁女工突然按住他的手，压低声音说，“那是上个月逃跑的越南姑娘......”话没说完，李监工的橡胶棍己经狠狠砸在桌面上：“吃饭也堵不住嘴？”女工的额头瞬间渗出鲜血，却只是默默低头继续扒饭。
深夜，萨那被异响惊醒。月光从铁皮缝隙里钻进来，照见老王正跪在地上，对着墙角的佛龛磕头。佛龛里供着个沾满油污的手机模型，旁边插着三支燃到一半的香。“他们在给机器献祭......”老王转过头，眼睛里布满血丝，“每到月圆之夜，就会有人消失......”
突然，铁门被撞开，西个保安冲进来把老王拖走。萨那躲在床底，听见老王凄厉的惨叫混着金属撞击声，还有李监工阴森的笑声：“不听话？那就给流水线当润滑油！”
第二天，老王的床铺空了。流水线旁多了桶新的润滑油，油面漂浮着几缕花白的头发。萨那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手机主板从掌心滑落，摔在传送带上。李监工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橡胶棍抵住他的后颈：“弄坏产品？按规矩，赔十万美金。”
萨那感觉眼前一黑。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签合同时，阿杰非要他按上左手的指纹——合同最后一行小字写着：“如因个人原因无法完成工作，将以身体器官抵债”。
接下来的日子如同噩梦。萨那亲眼看见越南女工被拖进“维修车间”，半小时后，她的工牌被扔在流水线旁，上面还沾着新鲜的血迹。车间角落的通风口时常传来呜咽声，有次他偷偷爬上去张望，看见堆积如山的手机主板下，埋着几具穿着工服的骸骨，他们的左手都被整齐地切掉。
月圆之夜，警报声突然响起。红色灯光在车间疯狂闪烁，李监工举着喇叭大喊：“有工人逃跑！所有部门封锁出口！”萨那躲在货柜后面，看见几个保安拖着个挣扎的身影经过。那人穿着他昨晚送给老王的蓝格子衬衫，手腕上还戴着萨那妹妹送的木雕手串。
趁着混乱，萨那溜进配电室。他在墙上发现张泛黄的报纸，日期是三年前，头条新闻写着：“金盛科技发生重大安全事故，三十名工人离奇失踪”。照片里，遇难者家属举着遗照痛哭，其中有个熟悉的面孔——正是带他进厂的中介阿杰！
冷汗浸透了萨那的后背。他正要离开，突然听见头顶传来指甲抓挠铁皮的声音。抬头望去，通风口露出一双充血的眼睛，老王的脸正扭曲地对着他笑，嘴里塞着满满的手机零件。
“找到你了。”李监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萨那转身，看见对方手里握着把带血的电锯，刀刃上还挂着碎肉。“知道为什么要左手指纹吗？”李监工狞笑着逼近，“东南亚黑市上，新鲜的左手掌能卖好价钱......”
千钧一发之际，萨那抄起灭火器砸过去，趁着对方躲避的瞬间，冲进暴雨中。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犬吠，还有电子厂广播冰冷的机械音：“发现逃犯，立即抓捕”。
他在橡胶林里狂奔，树根绊倒了他，脸重重摔在泥泞里。当他挣扎着抬头，看见前方的大树下站着一群人影——正是失踪的工人们。他们浑身湿透，皮肤泛着诡异的青灰色，每个人的左手都缠着渗血的绷带，整齐地向他伸出右手：“萨那，该交接班了......”
晨雾渐渐散去，电子厂的铁门再次打开。载着新一批工人的面包车缓缓驶入，萨那坐在副驾驶座，脸上挂着和阿杰如出一辙的笑容，对着手机说：“放心，这批人都签了合同......”他摸了摸藏在口袋里的木雕手串，手串上的血渍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光。
而在电子厂地下三层的密室里，李监工正在清点新送来的“货物”。冰柜里整齐排列着成排的左手，墙上的电子屏实时跳动着数字：“本月供货量达标，黑市交易额突破两百万美金”。通风管道里，无数苍白的手在黑暗中摸索，指甲抓挠铁皮的声音，永远不会停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