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三年冬至,冷宫的梅树落尽最后一片枯叶。我蹲在青石板上,用碎瓷片刻着双鲤佩,冰渣渗进袖口,冻得指尖发麻。八岁的沈砚冰缩在廊下咳嗽,眼尾泛着病态的红,像极了他母妃棺椁上的朱砂绘饰。
一、冷宫?碎玉痕
"明瑟姐姐,疼吗?" 他望着我渗血的指尖,声音轻得像梅枝上的雪。我摇头,将刻了一半的玉佩塞进他掌心:"鱼眼睛里刻着你的名字,这样太液池的水就能护着你。" 其实我知道,这双鲤佩护不住冷宫的寒风,护不住皇后的刁难,却能护住他看我时,眼中仅有的温度。
太液池的冰面冻了又化,我渐渐学会在袖口藏鎏金短刀,在发间插淬毒银簪。十五岁生辰那日,母妃将凤纹玉佩系在我腕间:"明瑟,皇族的爱要藏在刀刃下。" 可我望着沈砚冰送给苏挽月的雪梅佩,终于明白,有些爱,是刀刃护不住的。
二、权谋?镜中雪
金銮殿的烛火映着凤冠上的东珠,我望着婚书上的蟠龙印,突然想起冷宫密室里的蟠龙印拓片 —— 那是沈砚冰母妃的遗物,此刻却成了困住他的枷锁。他签字时的指节泛白,像极了当年在太液池救我时,抓着冰面的手。
"公主,沈将军去了幽州。" 翡翠的通报惊碎了妆镜前的幻象。我摸着腕间的凤纹玉镯,突然笑了:"去追吧,看看他究竟是将军,还是采药女的囚徒。" 可当看见苏挽月腕间的龙纹佩时,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 原来早在祁连山的雪顶红花丛中,他便将最珍贵的东西,给了别人。
三、劫火?寒夜烬
云岭山的大火映红了半边天,我握着鎏金短刀站在药庐废墟前,看沈砚冰抱着苏挽月的尸身跪成冰雕。他腰间的雪梅佩碎了,混着血珠落在雪地上,像极了我们在冷宫刻玉佩时,碎瓷片割破的指尖。
"阿砚,你看," 我举起染血的婚书,"蟠龙印还在,我们的婚约......" 话未说完己被寒戟抵住咽喉。他眼中的血丝比火光更烈:"明瑟,你和你母妃一样,双手沾满鲜血。"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太液池的红鲤再怎么挣扎,也游不出皇权的池塘,就像他眼中的光,永远落在祁连山的雪顶红上。
西、永寂?雪顶碑
永徽十八年正月,我跪在祁连山的雪地里,掌心躺着双鲤佩的碎玉。沈砚冰的坟前,苏挽月的墓碑比他的高半寸,像极了她生前总爱踮脚替他整理甲胄的模样。银铃在风中轻响,恍惚听见她的笑声:"阿砚的寒戟该护天下,我的药篓护他就好。"
翡翠捧着檀木盒跪在一旁,里面是我所有的嫁妆:东珠璎珞、九翚凤冠,还有那支从未用过的鎏金短刀。我却只取出最底层的双鲤佩 —— 鱼身的裂痕比心更痛,却依然温润。"阿砚," 我将玉佩埋在两块墓碑之间,"原来你早知道,红鲤离不开水,而你的心,早己冻成了祁连山的雪。"
五、太液?镜中月
垂垂老矣时,我常坐在太液池畔,看红鲤啄食冰面的落梅。翡翠说沈砚冰的传说己成了山民口中的化峰恋,可我知道,他的寒戟断刃还在鹰嘴岩的药圃里,他的平安符还挂在木屋的梁上,而我的凤纹佩,永远埋在了雪顶红的根下。
"公主,该用参汤了。" 翡翠的声音惊起池中的涟漪。我摸着腕间空无一物的玉镯,忽然轻笑 —— 原来这一辈子,我最珍贵的东西,从来不是凤冠上的东珠,而是八岁那年,冷宫里那个少年,看我时,眼中未化的春雪。
太液池的冰裂声传来,像极了当年沈砚冰寒戟劈开风雪的锐响。我望着池中月影,忽然明白:有些爱,从冷宫的碎玉开始,在祁连山的雪顶红里终结,而我,终究是那个捧着碎玉,看别人在岩缝里开花的人。
暮色漫过宫墙时,我对着太液池轻声说:"阿砚,太液池的红鲤不游了,祁连山的雪顶红,该开了吧?" 回应我的,只有池面的涟漪,和远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箫声,像极了《采菱曲》的尾音,却比记忆中的,更凉,更寂。
尾声?霜华尽
永徽西十年,我在凤仪殿的妆镜前老去。临终前摸着腕间的双鲤纹刺青 —— 那是沈砚冰走后,我用他送的碎玉渣刻的,鱼眼睛里的 "明瑟" 二字,早己渗进骨血。翡翠哭着说要将我葬入皇陵,我却笑了:"葬在太液池吧,让红鲤驮着我的魂,去看看祁连山的雪顶红。"
闭上眼的瞬间,我看见八岁的沈砚冰向我跑来,手中握着刚刻好的双鲤佩,眼尾的红比初雪更艳。他说:"明瑟姐姐,等我长大了,带你去看祁连山的雪顶红。" 可我知道,他终究没带我去,而我,也终究没成为他眼中的光。
太液池的水漫过眼帘时,我忽然懂了:有些爱,从一开始就是镜中月、水中花,看得见,摸不着,却用一生的时光,在心底,结成了最凉的霜,最亮的华。而我,萧明瑟,南平公主,终究是这深宫里,最孤独的红鲤,永远游不出,也忘不掉,那个叫沈砚冰的少年,和他眼中,永远的祁连山雪顶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