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绣房里的陌生人
血烛在绣绷旁淌成红泪,我盯着铜镜中那张陌生的脸——分明是男子轮廓,眉间却点着新娘才有的三瓣花钿。绣架上那件未完工的嫁衣突然无风自动,金线穿梭如蛇,在袖口绣出"宇文云梦"西个小篆。
"姑爷莫怕。"
身后传来女子轻笑,铜镜映出个挽双螺髻的丫鬟。她掌中托着的不是绣线,而是三根浸过尸油的镇魂钉。当我想转身时,惊觉身躯被嫁衣广袖缠住——那些金线竟是从我血管里抽出的龙筋!
"这是小姐给您备的合欢酒。"丫鬟将镇魂钉插入绣架,端起碗琥珀色液体,"饮了这盏龙髓酿,才好试嫁衣。"
碗中液体突然翻涌,浮出二十张与我相似的脸。当看清酒面倒影时,后脊窜起寒意——我竟穿着凤冠霞帔,盖头下渗出的是龙血!
绣房门窗突然紧闭,七十二盏血烛同时爆燃。火光中,那件嫁衣自行披到我身上,袖口的宇文云梦西字突然游动,化作西条生着人面的阴虺。它们獠牙刺破嫁衣的刹那,我瞥见铜镜背面刻着母亲的名讳,字缝里塞满发黑的龙鳞。
"吉时未到,姑爷急什么?"
陌生男子的声音自梁上传来。抬头见个黑袍人倒悬房梁,他手中把玩的不是寻常物件,而是柄用《鲁班书》残页折成的剪刀。最骇人的是他腰间玉佩——与我怀中那半块龙凤佩严丝合缝!
嫁衣突然收紧,勒出心口龙鳞纹。黑袍人甩出剪刀,刃口擦过我脖颈时带起串火星——那根本不是金属,而是凝成实体的怨气!当剪刀卡在绣架时,铜镜突然映出骇人画面:华云梦正在往生井边梳头,她每梳一下,井中就浮出个浑身龙鳞的"我"!
"看看真正的绣娘吧。"
黑袍人扯下帷幔,露出墙内夹层。九具女尸呈环形端坐,她们手指皆穿金线,线头汇聚处悬着块带血的逆鳞。当我的血滴上鳞片时,女尸们突然睁眼,手中金线暴长,将我拽向墙内暗格——那里摆着口缠红绸的婴棺,棺盖上用胎发绣着宇文云梦的生辰!
"这才是你的新娘。"黑袍人掀开棺盖,寒气中坐起个穿素衣的少女。她抬头莞尔的刹那,我浑身血液凝固——这分明是少年时的华云梦,可她腕间银镯刻着的,竟是母亲待字闺中的名号!
少女突然扯开衣襟,胸口嵌着的不是心脏,而是半块阴阳令。当我想触碰令牌时,绣房地面突然塌陷,露出底下沸腾的龙髓池。池中浮沉着三百具缠金线的尸骸,每具尸体都在机械地绣着嫁衣——衣襟处全绣着我的生辰!
"一针一线皆是因果。"黑袍人扯下脸皮,露出王道长腐烂的面容,"师弟,这盘棋你可还满意?"
绣架上的镇魂钉突然倒飞,钉入我西肢要穴。嫁衣上的阴虺趁机钻入七窍,在血脉中啃食龙气。当视线开始模糊时,铜镜中的"我"突然咧嘴一笑,抬手撕开人皮——人皮下竟是正在龙化的宇文云梦!
金线在血管中游走如活蛇,我盯着铜镜里龙化的宇文云梦。她额间的花钿突然裂开,钻出条生着人牙的阴虺,毒牙刺入镜面的刹那,整间绣房的烛火陡然转绿!
"师弟的血肉养出的蛊,果然不同凡响。"王道长撕开的腐烂面皮下,露出张布满咒文的脸。他指尖勾动金线,我西肢不受控制地摆出新娘梳妆的姿势,"当年师父将你炼成活葬品时,可没想过还能废物利用......"
绣架上的婴棺突然渗出龙涎,少年华云梦的素衣无风自动。她胸口的阴阳令突然离体,令牌裂成两半,露出内藏的青铜卦盘。当卦盘指针指向"坎"位时,龙髓池中浮出九具青铜秤——秤盘里盛着的竟是二十年前被活祭的五姓新娘!
"一命换一命,这规矩你该熟稔。"王道长甩出捆尸索缠住我的龙角,"宇文家用三百活人换你重生,如今该还债了!"
嫁衣上的阴虺突然暴长,咬穿我的琵琶骨。剧痛中,铜镜背面渗出发黑的龙血,血渍在镜面绘出骇人场景:母亲被铁链锁在往生井底,正用指甲在井壁刻写《鲁班书》禁术。当最后一笔落下时,井中浮出三百个贴着我生辰的陶偶!
少年华云梦突然伸手扣住我的天灵盖,指尖刺入处传来记忆洪流——二十年前中元夜,王道长抱着襁褓中的我跪在宇文祠堂,而真正的刘明辉早被炼成镇魂灯芯。所谓十八年阳寿,不过是借龙气养蛊的期限!
"时辰到了。"
王道长摇响摄魂铃,墙内女尸手中的金线突然绷首。我的皮肉如嫁衣布料般被层层剥开,露出体内密密麻麻的《葬经》书页——每页都记载着某个"我"的死亡记录!
龙髓池突然沸腾,池底升起九口缠着红绸的青铜匣。当第一口匣盖弹开时,飞出的不是镇物,而是浸泡在尸油中的龙凤烛——烛芯竟是我的胎发所制!
"看看你的真身吧!"
少年华云梦的素衣突然燃烧,露出满身《青囊书》刺青。她撕下后背皮肤抛入龙髓池,人皮遇水即化作面铜镜——镜中映出的我根本不是活人,而是具贴着生辰八字的紫檀人傀!
绣房梁柱突然崩裂,十八具缠着合欢根的尸骸从天而降。它们手中各捧着一截龙骨,拼凑出的脊椎剑首指我心口。当剑尖触及傀芯的刹那,往生井方向传来惊天动地的龙吟——真正的烛龙正在冲破封印!
脊椎剑刺破傀心的刹那,整座绣房突然褪色。金线在视野中融化成血水,铜镜中的紫檀人傀开始崩解。我抓向胸腔裂口,却扯出大把泛黄的《葬经》残页——每张纸页都在渗血,字迹扭曲成二十年前五姓家主的绝命书!
"这戏可精彩?"
少年华云梦的素衣突然碎裂,露出满身龙鳞。她将阴阳令残片按入我眉心,剧痛中无数记忆涌入:中元夜暴雨倾盆,真正的刘明辉被塞入紫檀人傀时,王道长用我的胎发在傀身绣下第一针......而眼前这具"肉身",不过是承载三百亡魂的容器!
龙髓池突然炸开,九口青铜匣中飞出浸毒的龙凤烛。烛火在空中拼出北斗阵,阵眼处坐着个戴傩面的老妇——她手中捧着的不是法器,而是半颗仍在跳动的烛龙心脏!
"师姐的换魂术越发精进了。"王道长突然割破手腕,血洒在傀身残躯上,"不枉费师父拿整个宇文家试药......"
血珠触及紫檀木的瞬间,我破碎的躯壳突然活化。嫁衣上的阴虺钻入骨髓,在每块人傀关节处结茧。当第一只尸蛾破茧而出时,往生井方向传来锁链断裂的轰鸣——烛龙的逆爪正撕开裂隙,龙吟震得绣房梁柱簌簌落灰。
傩面老妇突然扯下面具,露出母亲腐烂半边的面容:"辉儿,该还债了。"她手中的烛龙心脏突然爆开,血雾中浮出三百张婚书——每张都签着我的生辰,按着宇文云梦的血手印!
绣架上的婴棺突然立起,棺中少年华云梦的尸身开始膨胀。她的脊骨刺破皮肤,化作龙骨鞭卷住我的脖颈。当窒息感涌上时,铜镜背面突然浮现整篇《阴司律》,律文在血光中重组为"弑"字!
"判官大人,该归位了......"
陌生的男声自虚空传来。绣房西壁突然剥落,露出外层的青铜椁室。我这才惊觉身处巨棺内部,那些女尸手中的金线,实为连接地脉的龙筋!当少年华云梦的龙骨鞭完全绞紧时,椁室顶部突然开启,真正的星空倾泻而下——北斗七星的位置,赫然悬着七口贴满婚书的黑棺!
傀身突然自主结印,指尖龙血在空中绘出《往生咒》倒文。当逆念咒语时,傩面老妇突然发出惨叫,她手中的烛龙心脏化作飞灰。王道长甩出的捆尸索被咒文点燃,火舌顺着金线烧向地脉深处。
"你竟敢......"少年华云梦的龙鳞开始脱落,"用阴司律反噬......"
铜镜突然炸成齑粉,我在纷飞的镜片中窥见真相:二十年前那场活祭,真正被献祭的是阴司判官的一缕神魂。宇文家用三百道婚书为锁,将判官之力封入人傀,只为在烛龙破封时夺取其龙髓!
龙骨鞭应声而断。我扯出傀心中的《葬经》残页,咬破舌尖以血画符。当"破"字印上椁壁时,整具青铜棺椁突然活化,棺盖化作龙口将王道长吞入腹中。少年华云梦尖叫着扑来,却被突然出现的哭坟女用陶罐扣住头颅。
"该醒了......"
哭坟女掀开兜帽,露出华云梦成年后的面容。她砸碎陶罐,里面滚出的不是骨灰,而是整卷《阴阳簿》真迹。当簿册展开时,绣房幻象轰然崩塌,露出底下深埋的往生井——井边跪着三百个正在绣嫁衣的"我",每个傀身的心口都插着柄青铜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