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西章 鬼王现
玉佩坠地发出空灵的脆响,裂痕中渗出缕缕黑雾。我即将消散的指尖触到玉面,阴阳两界突然如镜面般翻转——血雨倒灌苍穹,乱葬岗的尸骸纷纷站起,以扭曲的姿势朝青铜鼎跪拜。
"哗啦!"
祖父的鬼王残躯突然爆开,三百块碎骨悬浮半空,每块都刻着五姓女子的生辰。我的飞灰之躯被玉佩青光笼罩,竟在虚空中重塑人形。当脚掌触及倒悬的地面时,惊觉自己正站在三十年前的刘家祠堂!
"这是…母亲的闺房?"我抚过窗棂上褪色的合欢花纹,掌心突然刺痛——雕花缝隙里渗出暗红血渍,在窗纸上凝成"快逃"的篆字。更漏声突兀响起,子时的梆子刚敲到第三下,院中突然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
顺着门缝望去,浑身缠满符咒的祖父正拽着条青铜锁链。链子尽头拴着个腹部隆起的妇人,她凌乱长发间露出半张脸——正是玉佩背面雕刻的容颜!
"霜儿莫怪,为父这都是为了刘家。"祖父将符水灌入妇人口中,她隆起的肚皮突然浮现龙鳞纹路。当更漏指向丑时三刻,五姓家主抬着口雕凤黑棺踏入庭院,棺盖上用朱砂写着"癸亥年七月初七"。
我扑上去阻拦,手掌却穿透幻象。黑棺开启的刹那,母亲的惨叫声划破夜空。她腹中钻出条双头白蛟,而本该是婴孩的位置,赫然蜷缩着块青铜逆鳞!
"原来我根本不是人……"我颤抖着摸向后颈,那里新生的皮肉下,龙鳞正与逆鳞共鸣。幻象突然扭曲,祠堂梁柱上垂下数百条合欢绳,每根都系着个啼哭的鬼婴——他们的脐带另一端,竟都连在我的脊椎骨节上!
"看清楚了吗?"鬼帝王的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倒悬的天地开始崩塌,我坠入口青铜巨棺,棺内壁刻满星图。当指尖抚过破军星位时,北斗九星突然移位,棺盖缝隙渗入的血水凝成张狰狞鬼面——正是年轻时的祖父!
"当年我用你娘亲养出龙种,今日该收成了。"鬼面突然开口,獠牙间垂下条猩红长舌。舌苔上密布着五姓家徽,每个图案都在渗出血珠。血珠坠地生根,眨眼间长成片人脸桃树,枝头挂满刻着生辰的青铜卦钱。
我扯下枚卦钱掷向鬼面,钱币竟穿透虚空,打碎了祠堂的琉璃灯。火光骤暗的刹那,十八具缠着红绸的尸骸破土而出,腐烂的指节捏着婚书残页——每张残页都画着我的肖像,落款处按着五姓家主的血手印!
"一拜天地——"
鬼媒婆的破锣声穿透耳膜。我的双膝不受控制地弯曲,脖颈被无形力量压向地面。当额头触及青铜棺底时,窥见棺椁夹层中的密卷:泛黄的宣纸上绘着五毒献祭图,中央的祭品分明是襁褓中的我,图侧批注着"借龙种养鬼胎"的咒诀!
"二拜高堂——"
第二声锣响震得神魂欲裂。我被迫抬头,看见父母虚影端坐在白骨堆砌的喜堂之上。母亲腹部插着柄银剪,父亲的头颅只剩半边,缺口处钻出条双头黑蛇!
"夫妻……"
第三声锣响尚未落下,玉佩突然迸发青光。母亲残破的虚影突然凝实,她拔出腹中银剪掷向鬼媒婆。破锣应声而碎,五姓家主的幻象开始崩塌。我趁机咬破舌尖,精血喷在青铜卦钱上,钱币边缘的"破军"二字突然活过来,化作两柄利刃斩断合欢绳。
鬼帝王的怒吼震塌喜堂,我坠入湍急的忘川河。血水中浮沉着无数青铜镜,每面镜子都映出不同的我——道光年间被剥皮的秀才、宣统年溺亡的货郎、民国时吊死在祠堂的守夜人……当手指触到镜面时,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
原来每甲子轮回,五姓都会用我的转世之身喂养鬼帝王。而母亲当年盗走的逆鳞,正是打断轮回的关键!
河底突然亮起七星阵,阵眼处插着柄熟悉的银剪。当我拔起银剪的刹那,三百面铜镜同时炸裂,镜中残魂汇聚成青龙虚影。鬼帝王的利爪穿透阴阳界壁抓来时,青龙突然昂首咆哮,衔住我的衣领冲出血河。
天旋地转间,我跌坐在现世的乱葬岗。朝阳将升未升,东方泛着诡异的紫红。怀中玉佩突然发烫,背面母亲的画像正在褪色,浮现出新的篆字:
“斩龙角,破鬼瞳,午时三刻掘祖坟。"
紫红朝霞如血染透半边天穹,我攥着发烫的玉佩奔向祖坟。沿途合欢树簌簌作响,花瓣落地化作指甲盖大小的青鳞,每片鳞纹都映着祖父狞笑的脸。
"午时三刻掘坟......"
日晷指针投下的阴影刚触及巳时,乱葬岗方向突然传来铁器破土的声响。我抄近路翻过断墙,却见三百口竖棺早己破土而出,五姓家主正指挥活尸抬着口雕龙黑棺——棺盖上用朱砂写着我的生辰,墨迹未干的血珠正顺着"七"字往下淌!
"拦住他!"钟家家主甩出串青铜卦钱。钱币在半空炸成毒雾,我闪身躲过,后颈逆鳞突然发烫。玉佩青光暴涨,照出毒雾中潜行的尸蛟——那畜生额间嵌着半块青铜镜,镜中映出母亲被铁链穿透琵琶骨的惨状!
"娘亲!"我怒吼着掷出银剪。寒光划破毒雾的刹那,黑棺突然开启,腐臭的阴风裹着团血肉模糊的物体扑面而来——竟是具缠满合欢绳的婴尸,脐带另一端连着我的丹田!
婴尸突然睁眼,瞳孔中映着北斗九星。我的脊椎不受控制地弯曲成弓形,逆鳞处钻出青铜锁链缠向黑棺。当指尖触及棺椁时,窥见棺底暗格里封存的密卷:发黄的宣纸上画着五毒献祭阵,阵眼处的祭品分明是襁褓中的我,阵旁朱砂批注赫然是祖父的字迹!
"当年用你换龙种,今日该归位了。"祖父的冷笑从黑棺中传出。我猛然掀翻棺盖,腐肉飞溅处露出具青铜人俑——人俑心口插着柄骨刀,刀柄刻着母亲的名讳"秦霜"!
玉佩突然迸发青光,母亲的残魂从骨刀中逸出。她残缺的指尖抚过我的眉心,往生咒文如烙铁般刻入血肉:"明儿,破军星位在祖坟巽位......"
话音未落,五姓家主的铜钱阵己至眼前。我翻身滚入坟茔间的沟壑,掌心触到块冰凉的青石板——板面刻着的北斗七星图,勺柄正指向祖父的衣冠冢!
日晷阴影距午时三刻还剩半寸,东方突然雷云密布。我挥动银剪劈开青石板,腐土中赫然埋着七盏青铜灯,灯油竟是凝固的人血。当第一盏灯被点燃时,玉佩背面的篆字突然游走重组,显现出新的谶语:
"龙角在井,鬼瞳为睛,血祭破阵。"
乱葬岗方向传来地裂的轰鸣,三百口竖棺突然合并成通天尸塔。塔尖悬浮着鬼帝王的半截身躯,他缺失的左眼处,正嵌着我那枚青铜卦钱!
"午时到——"
惊雷劈开尸塔的瞬间,我扑向祖坟巽位。银剪刺入坟土的刹那,地底传来锁链断裂的脆响。腐化的棺木中突然伸出只血手,指节上套着的翡翠扳指,正是祖父下葬时戴的陪葬品!
血手攥住我脚踝的刹那,翡翠扳指突然裂开,射出三根浸毒的青铜钉。我旋身避开,毒钉擦着耳际飞过,钉入身后槐树时竟蚀出五毒图案。腐尸新娘的嫁衣下摆己卷至腰间,千百条鬼蛇吐着信子,每张蛇口都衔着块浸血的合欢帖——帖上"刘峰明"三字,分明是用我的指尖血写成!
"喀嚓!"
惊雷劈开云层,正中祖坟碑顶。鬼帝王淌落的血泪在电光中暴涨,合欢树根须如活蛇般钻入地缝。我趁机将银剪刺入血手手腕,腐肉飞溅处露出森森白骨——那腕骨上竟刻着行小字:"道光三年七月初七,秦霜镇于此"!
"娘亲的骸骨?"我心神俱震。玉佩突然脱手飞出,青光笼罩白骨刻字。当血泪触及青光时,整座祖坟轰然塌陷,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青铜祭坛。坛中竖着九根盘龙柱,每根铁链都拴着具缠红绸的尸骸——居中那具的嫁衣纹样,与母亲临终所穿一模一样!
鬼蛇口中的合欢帖突然自燃,火苗窜起三丈高。火中浮现出五姓祠堂的虚影,祖父正将枚青铜钉打入母亲天灵盖:"霜儿莫怨,待鬼王降世,为父自会替你超度。"母亲腹中突然钻出条白蛟,蛟尾扫灭七星灯的画面与现世重叠——我这才惊觉,祭坛盘龙柱的方位,正对应着当年被毁的七星阵!
"破军归位!"我嘶吼着扯断缠身的合欢绳,玉佩青光注入银剪。当刀刃劈向居中盘龙柱时,鬼帝王缺失的左眼突然飞出卦钱,在半空凝成血色太极图。青龙残魂从卦图中冲出,与白蛟残魄绞作一团,龙吟蛟啸震得地脉开裂。
腐尸新娘突然齐声尖笑,嫁衣化作血幡罩住祭坛。我后颈逆鳞应声脱落,化作青铜匕首刺穿血幡。当刀刃触及母亲嫁衣的刹那,时空突然凝滞——三十年前的场景在眼前复现:
暴雨夜的祠堂暗阁,母亲正用银剪挑破指尖,在襁褓中的我后背画符。祖父破门而入时,她咬碎舌尖血喷向七星灯阵:"明儿,记住巽位第三块砖......"
"轰!!!"
现实中的祭坛突然塌陷,我坠入冰冷刺骨的地下水脉。湍流中漂浮着无数青铜镜,镜面映出三百年来每个"我"被活祭的场景。当指尖触到第七面铜镜时,镜中突然伸出双布满老茧的手——竟是守祠人刘老汉!
"快走!"刘老汉将我推向下游,自己却被卦钱贯穿心口。血水染红的视野里,鬼帝王正踏着尸塔走来,左眼眶里的卦钱己变成滴血的眼球——那瞳孔中映着的,分明是整个刘家村正在融化的场景!
地脉深处突然亮起青光,母亲残魂指引的巽位处,第三块青铜砖正在松动。我抠开砖缝的瞬间,整条水脉倒灌,冲出一口雕着百鬼图的玉棺。棺盖移开的刹那,寒气凝成冰霜——棺中少女双手交叠于心口,掌中握着的半块玉佩,与我怀中残片完美契合!
"霜儿......"
鬼帝王突然发出祖父的悲鸣。当双玉合璧的刹那,地底传来锁链尽断的轰鸣。少女尸身突然睁眼,指尖青光首指鬼帝王眉心:"父亲,这盘棋该收官了。"
双玉合璧的青光中,玉棺少女指间红线突然暴长。我怀中的半块玉佩应声碎裂,碎片化作三百枚青铜钉,将鬼帝王钉在盘龙柱上。他左眼的血色太极图骤然崩解,露出底下深藏百年的五毒献祭阵——阵中浸泡的竟是我七世被剥下的皮囊!
"阿姊......"鬼帝王发出祖父的哀嚎,被青铜钉穿透的伤口涌出黑血。少女缓步踏出玉棺,嫁衣下摆钻出千百条合欢绳,每根都系着个五姓女子的魂魄:"父亲当年用你养鬼龙,可曾想过这龙脉早被我们换了芯?"
地底突然传来九声钟鸣,镇魂钟破土而出。首口钟内封着具缠满红绸的尸骸,腐烂的面容竟与我一模一样!当第九口钟显现时,我后颈逆鳞突然炸裂,飞溅的青铜碎片在空中拼出卦象——原来每个甲子被献祭的"刘峰明",都是五姓用活人傀儡替换的替身!
"你才是真正的容器!"少女突然掐诀,镇魂钟同时炸裂。钟内尸体睁开全黑的眼睛,腐烂的指尖指向苍穹。北斗九星突然移位,星光凝成柄青铜巨剑,剑身铭文正是母亲当年刻在我后背的镇魂咒!
鬼帝王的残躯突然暴起,左眼卦钱化作毒蛟。我握住星光剑劈向祭坛,剑气扫过之处,五毒阵中浸泡的皮囊突然复活。七个"我"撕扯着扑来,每个都带着不同世代的怨气。当剑锋刺穿第五具替身时,窥见惊悚真相:五姓家主早己被炼成活尸,真正的幕后黑手竟是祠堂暗格里供奉的族谱!
少女突然扯开嫁衣,心口处嵌着块青铜镜。镜中映出母亲临终场景:她咬破指尖在族谱上写下的"逃"字,正化作血色咒文侵蚀书页。当镜光扫过镇魂钟残片时,九具替身突然融合成腐肉巨人,掌中握着我的生辰八字烙铁!
"时辰到了。"少女将合欢绳甩向苍穹。血月当空,五姓千金尸体破土而出,她们腐烂的掌心各托着盏人皮灯笼。当灯笼同时点燃时,我的皮肤开始片片剥落,露出底下青铜铸就的骨架——每根骨头上都刻着五姓女子的生辰!
鬼帝王突然狂笑,被钉穿的伤口涌出无数卦钱。钱币在半空凝成青铜巨鼎,鼎中血水翻涌着三百年的怨气。当我即将被吸入鼎中时,玉棺突然炸裂,母亲残魂化作白绫缠住我的手腕:"明儿,巽位第三块砖下......"
星光剑应声劈开地砖,露出底下深埋的青铜匣。匣中泛黄的宣纸上,赫然是母亲用经血绘制的破阵图!当阵图触及血月时,整座祭坛突然下沉,取而代之浮上来的,竟是口刻满往生咒的青铜巨棺——棺中躺着个怀抱婴孩的女子,面容与玉佩背面画像一模一样!
"这才是真正的鬼新娘......"少女突然七窍流血,嫁衣化作飞灰。鬼帝王的残躯开始崩塌,每块碎肉都化作卦钱坠落。当最后一枚钱币嵌入青铜巨棺时,棺中婴孩突然睁眼,瞳孔中映出整条逆流的忘川河——河底沉浮的,正是五姓历代家主被替换的魂魄!
晨光刺破血云的刹那,我握着星光剑刺入巨棺。当剑锋触及婴孩心口时,窥见最终真相:所谓鬼帝王,不过是五姓用族谱篡改命格制造的傀儡。而真正的龙脉核心,早在母亲盗取逆鳞时,就被封入我的脊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