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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河的水是倒着流的。
猪八戒背着昏迷的嫦娥，站在昔日统帅八万水军的元帅府废墟前。
那道横贯天际的银练正以诡异的角度向上回溯，浪花不是坠落，而是升腾，像无数挣扎着想要抓住什么的手。
他钉耙的倒刺勾住半块碎裂的匾额——“天”字只剩半截，被水汽泡得发胀。
“啧，这破地方还不如高老庄的猪圈。”
八戒用袖子擦去嫦娥额间渗出的黑气，那魔纹正像活物般蠕动，“当年老子在这儿当元帅的时候，弱水酿的酒可是……”
“现在弱水连魂魄都能融化。”沙悟净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八戒扭头看去，这个向来沉默的三师弟正用降妖宝杖撑着地，月牙铲那头挂着半截还在抽搐的魔物触须。
让八戒吃惊的是沙僧身后跟着的人——一队残缺不全的天河水兵，有些只剩魂魄虚影，为首那个独眼将领的铁甲上还插着半支断箭。
“王灵官？”八戒的钉耙“当啷”砸在白玉阶上，“你不是魂飞魄散了吗？”
“末将等这一天等了五百年。”独眼老将单膝跪地时，铁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摘下的头盔里涌出几尾发光的小鱼，“当年您被贬下界，兄弟们散尽修为护住一缕残魂，就为这一天。”
嫦娥在八戒怀里剧烈咳嗽，一缕银丝般的血线从她嘴角溢出，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蓝。
沙僧快步上前，从怀中掏出个琉璃瓶：“弱水精华，能暂时……”
“好你个沙和尚！”八戒一把抢过瓶子，“取经时过流沙河，你说半滴本命真水都没了，原来……”
沙僧的络腮胡抖了抖：“二师兄当时说要拿弱水洗脚。”
天河掀起巨浪。倒流的浪涛中浮现密密麻麻的黑色人影，他们穿着天兵制式铠甲，头盔下却是森森白骨。
王灵官的独眼迸出凶光：“是当年枉死的弟兄们……他们被炼成阴兵了！”
浪头轰然砸下的瞬间，沙僧的降妖宝杖解体。
九颗骷髅头在空中结成屏障，是当年他在流沙河吃掉的取经人头骨。
最胖的那颗开口：“竹竿子老兄，这回该我当盾牌了吧？”
“闭嘴！”最瘦的骷髅骂道，“上次你挡箭害老子门牙……”
八戒护着嫦娥后退，听见云端传来娇笑声。
琵琶洞的蝎子精朱蛛儿踩着妖风落下，蝎尾勾着个昏迷的天将：“天蓬哥哥你的老部下味道不错呢！”
她的眼睛完全变成了纯黑，指甲轻轻划过天将脖颈，“想救他吗？用你怀里那位交换……”
“换你祖宗！”八戒的钉耙九道寒光首取蝎子精心口。
朱蛛儿轻盈后翻，蝎尾分裂成数百根毒针：“当年你在天庭偷看我洗澡时，可不是这么凶的……”
“放屁！老子看的是七……”八戒卡壳，因为嫦娥在他怀里动了动睫毛。
王灵官的方天画戟刺向朱蛛儿：“元帅快走！弱水渊……”
蝎尾贯穿老将胸膛的瞬间，他引爆了元神。
五百年前同样的白光中，八戒听见沙僧在念流沙河咒语，吵吵嚷嚷的骷髅头组墙挡阴兵。
他咬破舌尖喷在钉耙上，九道齿痕浮现出龙纹。
“老朋友们……”钉耙劈开弱水屏障时，八戒的声音哑得不成调，“再帮我一次。”
天河底部比想象中更亮。无数发光的水母组成甬道，尽头是座八卦丹炉。
炉边坐着个打瞌睡的小童，八卦衣上沾着可疑的油渍。
“老君童子？”八戒踹了踹丹炉，“你家老头……”
童子跳起来就揪他耳朵：“又是你！上次偷吃九转金丹的账……”看清嫦娥的脸，童子脸色大变，“快把她放进炉子！”
丹炉内部刻满符文。八戒认出有些是老君的炼丹咒，有些却是佛门梵文。最刺眼的是炉壁正中那个血手印——五指修长，腕部有个月牙疤痕。
“这是嫦娥的……”
“三百年前仙子就来过。”童子往炉中倒入弱水，水面沸腾，“她说算到你有情劫，用半颗太阴星本源……”
嫦娥睁开眼睛。那双总是含霜带雪的眸子此刻漆黑如墨，嘴角浮起与蝎子精如出一辙的笑：
“天蓬，你知道天河为什么倒流吗？”她的指甲抵住八戒咽喉，“我在找当年被你亲手封印的东西呀”
炉外传来天崩地裂的巨响。童子尖叫着指向头顶：“弱水渊破了！”
透过晃荡的水波，八戒看见倒流的天河终于决堤。
亿万钧弱水倾泻而下的瞬间，他看清了水底露出的东西——那具被九条锁链贯穿的巨型骸骨，头骨上六只扭曲的角发出刺耳鸣叫。
骸骨空洞的眼窝里，跳动着与嫦娥魔纹同源的青色火焰。
“波旬右足……”童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原来一首压在天河底下！”
嫦娥的手抚上八戒的脸，声音变成重叠的回响：“十世情劫，七滴眼泪……”她的指尖划过钉耙上刚苏醒的龙纹，“你以为敖灵当年真是自愿嫁去西海的？”
弱水灌入丹炉的刹那，八戒听见沙僧在远处嘶吼，九颗骷髅头拼命往水里钻。
嫦娥——或者说占据她身体的什么东西——哼着广寒宫的小调，把一枚龙鳞按进他掌心。
天河彻底倾覆的那一刻，钉耙上第二道龙纹亮了起来。
